赵晋带着小厮拐进胡同里,敲了敲左手边第二家木门,开门的是一位拄着拐杖的眼盲老妇,赵晋下意识扬起礼貌笑容道:“想必您就是姚哥儿的阿娘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向您提起过我,我姓赵,单名一个晋。”
刘阿娘神情慈蔼,眼睛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个轮廓,笑回:“是赵公子呀,我家摇光经常提起您,说您是她的贵人,贵人快快进门。”
赵晋脸红了一瞬,被贵人贵人这样叫着真是羞煞人也,“您就别取笑我了,要说贵人,阿姚才是我的贵人。”
刘阿娘一边带路一边倔强的坚持自己的说法:“您对我们摇光有恩,您就是我们李家的贵人。”
三两句话的功夫三人就进了屋里,赵晋拿过小厮怀中的礼物,“这是小侄的一点薄礼,算是突然登门拜访的赔罪,请您收下。”
刘阿娘连忙推辞:“不不不,我们这些乡野百姓,没有这些这些赔罪的礼数,不用如此客气。”
“刘阿娘,您尽管收下,我与姚光亲如兄弟,他假以时日必成一方人物,到时候我这点薄礼可就再也拿不出手来了。”
话说到如此地步,刘阿娘也就没再推辞。
赵晋话锋一转问:“阿姚在何处?酒楼今日得了一些稀罕的新鲜食材,想请他过去掌掌眼呢。”
刘阿娘指着后院方向,“应该是在灶房里做饭,我带你去找她。”
后院灶房,叶摇光正在鼓弄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炉灶上熬着白米粥,晶莹粘稠,一股清甜味道弥漫了整间灶房,赵晋刚进到灶房就闻到味儿了。
叶摇光听到动静一抬头看到是赵晋,惊喜道:“赵大哥今日怎滴登门了?”
赵晋眉眼带笑的回道:“听闻你这两天没去酒楼,陈府侍卫都是在你家门外那条街上拿的餐盒,我来问问你食材可否还够?”
“你看,那些基本食材,变着花样的做,也能应付几天。”
“是阿姚厉害。”赵晋依旧笑意盈盈的直面夸赞她,叶摇光对此有些免疫力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受下。
“酒楼近日得了些稀罕的新鲜食材,阿姚是亲自过去掌掌眼,还是我让掌柜差人送来?”
“不用麻烦,我过去...”
叶摇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少年打断了。
赵晋疑惑:“这位是…?”瞧着面善。
叶摇光介绍道:“啊,这、这是...我的远房堂弟。”
“原来是堂弟,怎样称呼?”
“…小…治,李治。”
刚刚得了新名字的少年沉默的向赵晋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穿过他们去盛了一碗白米粥。
叶摇光急忙找补:“他...不善言辞,赵大哥,正巧我有点事要与你说,我们移步去前厅吧。”
赵晋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叶摇光身上,“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灶房,没注意到身后少年直勾勾的目光一直跟随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两人交谈过一会儿正事,赵晋告辞,叶摇光没忘记他瞥过几眼的白米粥,给他盛上一碗白米粥和一碟自制下饭小菜放到餐盒,然后一路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这条街上,才依依不舍的关门准备回屋,“哎呀,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吓我一跳!”
叶摇光拍拍胸脯压惊。
李治盯着叶摇光,突然开口问:“善人心悦刚才来的客人?”
叶摇光眉头一挑,瞪他,“呸呸呸,小屁孩不可妄言,赵大哥符合我幻想中哥哥的所有要求,待人温和有礼耐心十足责任心...你、你怎么知道...”
叶摇光突然回过味来,惊疑的看向李治。
李治平静接过话头:“我怎么知道善人是小娘子?”
叶摇光不由的点头应和。
“善人这点小伎俩也就瞒瞒那些公子哥,我走街串巷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善人瞒不住我。”
“嘘!帮我保密,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叶摇光竖起食指压在嘟起的红唇上,压低了声音,随即又打趣道,“你不要总叫我善人善人的,我知道我人美心善,不用你天天提醒我,叫声小姐姐来听听。”
李治直接忽略不合理要求,走前撂下一句:“我喜欢李治这个名字。”
叶摇光张着嘴巴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中才发应过来,这是...害羞了?
西厢房内,李治捧着放凉的白米粥,小心翼翼的喂给尚在昏迷中的亚父,“亚父,善人收留了我们,你肯定想不到,善人是个小娘子呢,要不是我偶然间发现她的...肚兜,我也不知道。”
拿起手绢擦掉亚父溢出嘴角的白米粥,李治继续说道:“她今天让我叫她小姐姐,这是哪里的称呼?应该就是阿姐的意思吧,我突然想起了我阿姐,她若是还活着,如今也该是几个小萝卜头的娘亲了,那我是舅舅了。”
李治语调平平,却难掩悲痛,对故去先人的思念深入骨髓,每每提起一次就像剜肉锥心般痛不欲生,越痛他才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世上,便越恨,恨毒了那些豺狼虎豹。
拿着空碗站起身来,李治俯视着呼吸微弱的老人,神情带上一丝茫然的悲伤,“亚父,你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见证过樊桦的人了,如果连你都走了…”樊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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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八月,湛蓝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上的土冒烟。叶摇光把手心贴在冰块上,恨不得把脸蛋也贴上去,刘阿娘及时制止了这种不雅行为,问她:“摇光,你最近是不是圆润了些?”
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叶摇光咯咯的笑了两声,爽快的承认道:“是啊,我估摸着应该胖了四五斤。”
刘阿娘欣慰道:“胖点好,你以前就是太瘦了,你小时候我跟你阿爹把你养的白白胖胖,不知怎么过了七八岁呀,就怎么也养不胖了。”
叶摇光刚打算说什么,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响,声音虽然小,还是吸引了叶摇光和刘阿娘的注意力,只见李治用衣袖盖住头,偷摸的正打算直接去后院。
敏锐的感觉到有人盯着他,一偏头,和叶摇光来了个四目相对,叶摇光好奇的问道:“你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李治心虚的抬抬头,“我挡太阳呢。”
叶摇光看清了他眼角的瘀血,声音冷下来,“放下衣袖。”
李治磨蹭了两下,知道也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放下衣袖,直起腰杆,任她打量自己犹如调色盘的猪头。
叶摇光只觉得四周的火气似乎都在往她肚子里钻,冷声质问:“谁打的?”
李治乖乖回道:“以前认识的乞...人被赖三儿一伙人欺辱,我就…”
“你就凑上去挨打?”叶摇光嘲讽的打断他的话,李治不服气道:“阿姐,这怎么能算是挨打,怎么着也算是互殴,要不是他们人多…”
“要不是他们人多!”叶摇光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要不是他们人多!你也知道他们人多,还凑上去找打?”
李治委屈的向刘阿娘告状:“阿娘,你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阿姐还凶我。”
刘阿娘心疼的想抚摸他的猪头,又有点无处下手,只能说道:“阿娘给你上药就不疼了,别怪你阿姐,她心疼呢,这两个月来好不容易才养的你多了些肉,挨这一顿打又要没了。”
叶摇光冷凝着脸道:“阿娘你先进屋,我有话跟李治说。”
刘阿娘直觉女儿是真的生气了,有点怵头没敢说什么,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里屋。
叶摇光盯着李治的猪头脸,心想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带伤,想着事情,四周仿佛都沉寂下来。
李治等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这怪异的沉默氛围,先开口道歉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多管闲事了,阿姐别生我气。”
“我不仅不生气,我还打算给打你的那伙人送银子呢。”
李治愕然。
叶摇光从摇椅上站起来,拉着他的胳膊,“走,去给那伙人送银子。”
李治心急如焚道:“阿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感染了风寒?你怎么会认为送银子能摆平那些无赖?!”
叶摇光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你不信我?”
李治沉默,没再反抗,任由叶摇光拉着他的手,去找赖三一伙人。
他们找到赖三一伙人的时候,赖三一伙人正在吃肉喝酒,叶摇光让李治停在门口不远处,嘱咐他不许进来,不许偷看,然后独自走进这座破庙。
看到门外不远处的李治,赖三一伙人放下手中的肉站起来,凶神恶煞的盯着独身进来的叶摇光。
叶摇光赔着笑脸走过去,赖三手下人没拦她,走到赖三跟前,还没开口说话,猛的将左手往赖三方向一伸,赖□□应迅速,上前就是一脚。
叶摇光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大声嚷嚷着:“哎呦!大哥,我只是想孝敬一点心意,希望大哥您能高抬贵手,放我小弟一马,别别别动手啊!”
门外背过身的李治听到动静,攥了攥拳头,到底没有回头。
阿姐说过不许进来,不许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