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饱饭过后，季望春处理掉了李洱钓上来的两条鱼，她看见李洱的鱼感觉不对劲，将它们拎了起来，转身向着她们展示，她一脸鄙夷道：“你这钓的什么东西？这个鱼成年了吗？”
李洱道：“它们是自愿的，不然为什么要咬我的钩？现在的成年鱼不好骗，这种才好下手。”
什么？
季望春总感觉李洱好像意有所指，她的目光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花入红，又重新落到李洱身上，道：“毫无下限。”
李洱道：“谢谢褒奖。”
季望春一听李洱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转身到江边清洗手上和鱼身上的血水。
花入红嘴里还啃着一个烤土豆，金黄的土豆一掰开，封存着的热气噌噌往外冒，她撒上一层香料，轻轻吹了吹，直接往嘴里塞。
土豆刚进嘴，就残存的温度烫的花入红跺脚，一旁的李洱见状，把烧开放凉了的水装好了递给了她，道：“慢一点。”
花入红接过之后匆匆往嘴里灌，这才感觉好受了不少。
方才的话她也听见了，她总感觉里面的一些名词像是在指代些什么，她没有多想，只是留了个心眼。
她叹道：“谢天谢地，真的太及时了！”
李洱只是笑笑，捡起面前的树枝翻了翻火里的柴，又添了一把新柴进去。
太阳落到了山后，一颗星星极其的亮，正挂在天心处，一抹蓝色从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加重，一直到天的另一端。
李洱开始给花入红讲一些不着调的小故事，她面前的柴火突然迸溅几道火星子，高温烫化了火舌四周的空气，她开始了讲述，嗓音温温柔柔，语气娓娓道来，像是一首惬意的摇篮曲。
“日落后的一刻钟左右，天地间都是一片蓝，原初的蓝，我听别人说，那种蓝就像是人类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世界最原本的样子。”
花入红抱着膝盖，脸颊紧紧贴着膝盖，一双眼睛看向一旁的李洱，火光似乎让她带上了一点难得的温情，花入红戒备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她问：“那世界原本是什么模样？”
李洱兀自笑了笑，手里的树枝顶端被火碳化了，她将手里的树枝戳到地上，留下了一个黑点。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样。”
季望春收拾好了鱼，给鱼穿上了架子，又抹上了些去腥的香料，开始往篝火的方向走。
她远远瞧见李洱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什么，一旁的花入红听得入了神，她走到篝火旁，将手里的鱼架在火上烤。
花入红瞧见了，问了句：“这是夜宵吗？”
季望春直接笑了，道：“不是，是我嘴馋想吃。”
花入红又问：“那我们明天吃什么？”
李洱道：“我设了些捕鱼的陷阱，明天早上可以去看看。”
季望春眼睛盯着火上的烤鱼，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把手掌摊开，放在火前烤，一道道热量顺着掌心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她舒服地闭上眼，道：“我怎么没看见你的陷阱，在哪儿呢？”
“明天早上带你去看。”
花入红心里着急，她拉着李洱道：“你快接着讲。”
季望春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瞧见李洱和花入红面前的地上黑乎乎一片，她指着那块地方问道：“这是什么？”
李洱道：“这是地下城。”
熟悉的名词从李洱的嘴里说了出来，季望春下脱口而出，道：“那欧阳振……”
李洱笑道：“那是百年前的故事了。”
季望春一怔，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
一旁的花入红惊讶，眼睛也看向了她，问道：“她也给你讲过这个故事吗？”
她明明记得自己深入幻海的时候……怎么就是百年了？
李洱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季望春猛然回过神，一双眼里的惊愕、疑惑和难以置信一如她现在的心跳般，猛烈又杂乱。
她像是醉了酒，整个人飘飘忽忽，李洱轻轻拉着她的袖子，道：“看上去你也很感兴趣，我不介意多一位听众，你愿意坐下来听我讲讲吗？”
她虽然嘴上说得委婉，但她抓季望春袖子的手并没有撤回去，季望春的目光盯着她的脸，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轻轻挣脱开了她的手，道：“好。”
李洱收回了自己的手，问了句：“刚刚我们讲到哪儿了？”
花入红听得认真，答：“刚刚好像讲到了什么节制来着……”
“那好，我们从这里讲起。”
李洱面对着火光，瞳孔里熊熊燃起的火的倒影渐渐与故事里的战火开始重叠，她道：
“新一轮的能源危机爆发，人人居无定所，忍饥挨饿，衣不蔽体，当时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冬天，无数的人冻死在街头，上头的人为了能够让更多人活下去，开始限制吃穿用度。
衣食住行均维持在温饱线上下，仅仅只是将人的命吊着，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绝望和失望在人们的心中积攒着，大家像是一个哑了火的炮仗，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一个天赐良机。
很快五年过去了，人们再也忍受不了一个永远都吃不饱饭的日子，所以有个叫黄问天的人，他带头造反。”
说到这里，李洱咳嗽了两声，咽喉几乎快要被火烤干了，一旁的季望春见状，给她装了一碗水递给了她，李洱端起水含了一口润润喉，然后将水咽了下去。
调整好状态后，她接着讲道：
“造反的后果就是，整个地下城陷入了长达三十五年的混乱时代，很多东西也在那样的混乱年代里被付之一炬。
后面的故事蛮老套的，就是合纵连横，多方势力相互制衡，彼此之间互相挤兑，最后橘蚌相争，渔翁得利。”
花入红问道：“那这个渔翁是谁？”
李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道：“是原先的官家。他们意外发现了一种新东西，正是这个东西扭转了整个局势。”
花入红道：“听上去运气蛮好的诶。”
李洱的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她斩钉截铁道：“不，这不是什么好运，那个东西带来了好处，却也让人们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噩梦。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开始入侵，并在地下城里蔓延，人们翻遍了书本也找不到那个东西叫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们变成了另一副陌生的模样，亲朋好友开始兵刃相向，人人自危，猜忌像是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在所有人的上方。”
花入红啊了一声，道：“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
季望春道：“耳熟？”
花入红点点头，道：“是啊，我阿爹也给我讲过一个类似的，也是有人在绝境里发现了新东西，然后被那个新东西害惨了。
他说最早的人们祈祷是为了远离灾祸，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却把灾祸引进门来了，后面就有人发明了些应对灾祸的方法，现在都还在用。”
李洱听到这样的话，立马来了兴致，她道：“你阿爹还给你讲了些什么？”
花入红调整好姿势，向她们买了个关子，她先问道：“你们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季望春道：“还能是什么样子？花草树木，山川湖海，这个样子。”
花入红摇摇头，转身看向一旁的李洱，道：“你的答案呢？”
李洱道：“我原先以为世界诞生于一个念头，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你直接说吧。”
花入红笑得开心，拍手道：“总算是让我抓到个好机会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扫过全场，道：“你们都不知道，是不是！？”
“那好，那就由我来解答！”花入红拊掌大笑，“世界就是——”
她的眼神在李洱和季望春身上来回，李洱见状摇摇头笑了，季望春配合她，道：“是什么？”
“我阿爹说，世界是一道依托于大海的幻影，就像一道莫名的光，终日在大海上游离。”
李洱笑出了声，季望春扭头看去，正巧看见李洱低垂的目光，她的嘴角含笑，看上去像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李洱道：“很神奇的说法，说不定两个世界有什么关联呢。”
花入红叹了口气，道：“那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到面前的烤鱼身上，见到鱼肉的边缘发白发焦，还微微卷曲，顺手取下来翻了个面，“我说季望春，你自己的夜宵，你怎么不看这点儿啊？都快糊掉了！”
季望春这才反应了过来，道：“抱歉啊，刚刚走神了。”
花入红问道：“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今天又是捡柴，又是挖土豆，又是打猎，又是摘香料的，你实在不行就休息吧。我今天睡得蛮久的，我可以守夜。”
季望春摇摇头，道：“不打紧……”
她顶着二人的目光沉默了半晌，又深深叹了口气，喝了口水，道：“我有时候感觉，有些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就像一个匆匆的梦。”
在场的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花入红原本还很开心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她苦笑着道：“……你也别太难过。”
如何不难过？
那人在祭坛上倒下的身影仍历历在目。
那一场红色的雨里，几乎所有人都脱胎换骨。
惟有一个人，再也睁不开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