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入红的哀嚎声响彻江上,李洱朝着船尾的季望春投去了一道求救的目光,季望春收到了之后却并不想管,朝着李洱耸肩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李洱只能自救,她先是拍拍花入红的肩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去给你找吃的。”
船尾的季望春闻言,掌着船舵,渔船缓缓朝着岸边靠去。
李洱搀扶着头晕眼花、脚软心慌的花入红下了船,花入红的双腿刚接触到地面,差点就一头栽了下去,一旁的李洱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季望春找好地方停稳了船,也跟着上岸,站到花入红的另一侧,将她的胳膊抬起,又示意李洱走到一边去。
下一秒,季望春一个横抱,另一只手抱起花入红的腿弯,将花入红揽进自己的怀里,道:“李洱,能找到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吗?”
李洱的目光迅速在周围转了一圈,这里是一片近水的密林,她挑了一处看上去很干燥的林荫,为季望春指路,道:“那边走!”
季望春顺着她手指出去的方向看,二话不说抱着昏迷的花入红就去了。
到了地方后,季望春放下花入红,对着一旁的李洱嘱咐了句:“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柴和吃的,你照顾好她。”
临走之际,李洱说了句:“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季望春去得匆忙,李洱的话音未落,她便一头扎进了密林,向着深处一路前进,一往无前。
在原地的李洱简单查看了一下花入红的生命体征,呼吸和心跳都很正常,看样子还没有饿出什么大问题。
她在附近找了几个野浆果丛,从每一丛上面摘下了一枚尝了尝,找到了含糖量最高的那一丛,一口气摘了七八枚,用自己的衣服兜着。
李洱先去江边淘洗了一番,回到花入红身边,将花入红拍醒,又帮忙掰开花入红的嘴,将一枚野浆果塞了进去。
果皮一下子破裂开来,甜滋滋的汁水在花入红的口腔里爆开,花入红的精神一振,开始狼吞虎咽。
李洱也一枚一枚投喂,直到手里的最后一枚浆果进了她的肚子后,她关心道:“现在怎么样?”
花入红点点头,问道:“还有吗?”
李洱起身,道:“我去给你摘点,季望春去捡柴火去了,做好心理准备吧,我们今天晚上多半要在这里过夜。”
花入红继续靠着树干,她眯着眼看着李洱转身离去,背后的衣服上有一道长长口子,她光洁细腻的背不慎暴露出了一部分,裸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流畅,一道明显的脊柱沟引导着她的视线往下,却被余下的衣物遮挡。
这道口子对于花入红而言,有点过分眼熟,她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这道口子是自己亲手划出来的。
当初下手留了情,但并未留面子,李洱只能继续穿着这么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跟着她们一起前行。
好像她们三个都太匆忙了,关于苍梧的一切根本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间,几经生死,以至于她们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这样独特的经历,只有她们三人共享。
可惜原本是四个人的。
花入红合眼,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她的庆幸、彷徨和后怕,悄悄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的心时而掉进了逃不掉的黑洞,时而悬在了万里高空。
她现在时常感觉如坠冰窟,如芒在背,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暗中稳步推进着一切,但她又无从下手。
会是李洱吗?
可那样对李洱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花入红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过往种种,成为了今日她判断的依据。但那样的依据实在是太不可靠,花入红心里惴惴不安,既害怕成真,又害怕冤枉无辜。
李洱的脚步声进了,花入红从纷乱的思绪中脱离,她重新睁开眼,眼前的李洱背光而立,大大的光晕模糊了她整个人的色彩,一只手朝着她伸去,掌心摊开,几枚带着水珠的野浆果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
李洱的这一幅姿态给了花入红的惶恐一个出口,花入红抬头望着她,眼里的迷茫被她尽收眼底。
没什么比现在这个时候更适合攻心了。
她按兵不动,等着花入红主动开口,主动向她袒露心扉。
然后她安抚她的惶恐,为她指点迷津,获取她的信任。
如此,她便多了一双眼睛,替她盯着季望春的动向。
“李洱,”花入红开口道,“你是好人,对吧?”
面对花入红殷切的眼神,李洱笑笑,笑意不甚明朗,她顾左右而言他,点头道:“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
花入红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还没等她怎么思考,她便跟着李洱点头。
她的肢体比她快一步认可了这个答案,她也不再纠结,而是接过李洱手里的浆果一个人吃了起来。
李洱则返回到了渔船上,在船上寻找了一番,搜集到了一些有用的工具,离开的时候她也拿上了钓鱼竿。
她沿着江畔走了一圈,挑了一处地方设下陷阱又在周围挖到了些可以用来充当鱼饵的虫子,为她的捕鱼陷阱保驾护航。
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找到了容器接上了满满一锅江水,她把一锅江水端到花入红旁边,嘱咐道:“我去试着钓鱼,如果季望春回来了,让她生火烧水,生火的工具我也留给你,你多加小心,发生了意外记得喊我,我不会走太远。”
花入红吃了点东西,身体也好上了不少,李洱见状,在附近找个地方开始钓鱼。
太阳从正中渐渐向西坠落,李洱钓上来两条三指宽的鱼,裤子和衣服湿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直接收竿回去。
一回去就看见篝火熊熊燃烧,篝火上方架着一只烤兔,季望春正在往上面均匀地撒香料,花入红围在篝火旁愉快地啃着烤土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火上的烤兔肉。
李洱见状,自己在篝火旁找了个地方烤一烤火,身上的衣服更加破烂,季望春看不下去,往她怀里塞了自己的外衣,指着树后,道:“你去把你这一身破烂换了吧。”
李洱道:“很破吗?”
季望春眼皮都没抬,道:“是是是,一点也不破,就是晚上江边风大,容易漏风,不想被我们看光的话,还是换上一件好的吧。”
李洱却道:“你的关心还真是刺耳。”
季望春转头看向她,道:“谁关心你了?!”
李洱起身抱着衣服走到树后,道:“对对对,除掉你话里话外的讽刺,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真心话。”
季望春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只是实话实说,句句肺腑,你爱听不听。”
李洱调转方向走到季望春身边,抬手托起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少校,无法正常表达自己的关心是一种病,你病得很重。”
季望春笑道:“李洱,无法正确理解他人的话也是一种病,你也病得不轻。”
李洱笑笑,一张脸凑到季望春的脸上,季望春吓得慌忙挣脱开李洱的束缚,一连退了好几步仍心有余悸,她一言难尽道:“你……”
李洱点点头,转身走到树后换衣服,留下一脸八卦的花入红和表情难看的季望春在原地。
花入红的目光先是看了看树,又是看了看季望春,最后落到面前的烤兔上,道:“糊了!”
季望春连忙跳了起来,冲到篝火旁取下架子上的烤兔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了没有烤糊,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花入红凑到她身边问道:“你跟李洱不是仇人吗?你们两个现在是不是有点……”说到这里,花入红伸手比划了两下。
季望春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掏出随身的匕首,一边分割着手上的兔肉,一边头也没抬地解释道:“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现在就是囚犯和官差。”
她们之间还有一层模糊不清的身份。
在这里季望春并没有透露,她用刚刚烤好的兔肉堵上了花入红八卦的嘴,手下的动作仍然没停下。
李洱换好了衣服,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季望春的外衣对她而言还是稍稍偏大了些,现在条件太差,她能穿上件好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坐到旁边,季望春伸手将烤好的兔肉递给了她,李洱毫不客气地开动。
三人围着篝火,分享着同一只烤兔。
面前的篝火噼里啪啦,李洱的眼里倒映着橙黄色的火光,火光在她眼里跳跃,李洱的眼里第一次开始生动了起来,像是一块融化了的冰,
她抬头看见漫天的晚霞,身旁的江水簌簌静流,江面曾经像是燃起了一层流动的火,现在却像是浮着一层熄灭了的暗绿色的余烬。
劫后新生这四个字,李洱第一次意识到它是怎么写的。
她,她们,都太过幸运,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才死里逃生。
日后这样的巧合不会复刻,往后的路途只会更加凶险。
她如今势单力薄,还是要有所凭借,才方便行事。
一想到这里,李洱的心中浮现了一个地名——雍州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