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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一份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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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比外头暖和些,四壁挡住了外头的秋寒,阳光透过槛窗,暖暖地照着屋内。

这里没有点炉子,反倒更舒服些,空气中透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公冶明深呼吸一口,正要往前走,却被周回春喝住了。

“你就站在门口,别乱动。”

进门的位置,有一块方形的红色石砖,那里是室内光线最好的位置,两面对着窗,一面对着门,四季都能照到阳光。

这就是周回春看“眼缘”的位置。所谓“眼缘”,便是望闻问切四法之首的“望”。

周回春并非浪得虚名,单一个望诊,就能将病情看得七七八八。有些是他真医不了的,就直接回绝,不耽误病人时间。

公冶明在阳光下站定,周回春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偷花贼”。

“偷花贼”面色极白,看不出半点血色,大抵就比肩上的雪貂略深些。唇色也浅到发白,只接近唇缝处还有些许淡红,面中依稀可见一道狭长的疤痕,灰白色的。瞳仁倒是极黑,水润透亮地镶在两道弯眉下,安静地看着自己。

他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年轻,可这身体……怎会变得这样?周回春注视了他会儿,又想起常瑞三番五次的邀请,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你过来。”他对公冶明招了招手,看那个偷花贼快步走上前来。他走路的速度倒是挺快,或许因为个高腿长的缘故。

公冶明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周回春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道:“先把右手伸出来。”

“大夫,我右手坏了。”公冶明说道。

嗓子怎会这么哑?莫非也是得病害的?

“没断就伸出来。”周回春不动声色道。

公冶明只好把藏在披风下的胳膊放到桌上,侧着头,挪开视线。他现在不喜欢自己的右手,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他的右手小臂上有好几道颜色发黑、边缘也很不规整的疤痕,手臂平放在桌面上,哪怕完全没有用力,手指还是会不自觉地颤动。手指内侧又全是练刀磨出的茧子,坑坑洼洼的。这本是他努力练刀的证明,但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以前练过武?”周回春看着他手上的茧子,问道。

“嗯。”公冶明点了点头。

“是生病前练的?”

“是。”

“你得了这病,得静养,以后就不要练武了。不过我看你这手的状况,以后也练不了武了。”周回春心直口快道。

“嗯。”公冶明默默点着头,心里却想着,左手也可以握刀。事实上,他已经偷偷练过一阵子左手刀了。

周回春摁着他的脉,默默听了会儿,问道:“这病得了几年了?”

“半年。”公冶明说道。

“半年?”周回春惊了下。

“应该是十个月。”公冶明纠正了下自己方才的说法。

才十个月吗?怎么像得了十年的老病似的。周回春又令他换左手上来,边摁着,边问道:“你这病是怎么得的?”

“在雪里冻的。”公冶明说道。

这可不像单纯冻出来的,除非他在冰天雪地里冻了整整一个月,才会体寒成这样。可若是冻上整整一个月,人早就被冻死了,周回春想着。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公冶明补充了句:“在雪里冻了一个月。”

还真冻了一个月?周回春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感觉不像撒谎。他心想,这孩子也是命大,冻了一个月,居然真给他活了下来。

“怎么会冻上一个月?”他出于关怀问道。

“我在山里迷路了。”公冶明说了谎话,眼里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安。

其实是因为砍了别人的脑袋,被丢到雪谷里去了,但要是这样说,大夫会被吓坏的吧。

“吃了这么大的亏,你以后得收收好玩的性子,别随便上山了。”周回春说道,“我看你身上也有旧疾,若是单纯被冻,不至于严重成现在这样。”

“嗯。”公冶明默默点了头。旧疾,大抵是说自己被中过蛊王的事。

“我瞧你家境也挺富裕,以后你就好好在家修养,让你爹少操些心。”周回春继续嘱咐着。

我爹?公冶明愣了下,心想,大夫大抵是把常将军当成自己的爹爹了。

“常将军不是我的爹爹,我的爹爹早就没了。”他看着周回春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不是他爹?周回春疑惑了下,但看着公冶明的样子,不像撒谎,又说道:“那你就更得好好照顾自己了,别急着下去见你爹。”

这话一出口,公冶明眼眶忽地红了。

他想见的人可太多了,他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连唯一那个还能算作亲人的人,也突然间没了。

他自知失态,慌忙撇过脸去。可周回春还是瞧见了,掏出怀里的手帕,递给他。

“是我多言了。方才看你那么喜欢我院子里的花,我应该知道,你还挺想活的。冬天又快到了,你现在的身子是受不了寒的,得待在屋子里静养,整个冬天都别出门了。还有练武的事,你也别惦记着了,哪怕你再有天赋也好,就此作罢吧。”

周回春说着,拿笔在纸上写下药方。

“这药,你每日早晚各服一帖。但最重要的是,得静养。你要是不好好静养,大冬天的在外面乱跑,吃再多的药也是白瞎。”周回春说道。

公冶明连连点着头,心里清楚,大抵是静养不了的。害死白朝驹的凶犯近在眼前,大仇未报,他怎么可能安心静养呢?

坐着马车回到卫所,他喊来了禹豹,打听调查的进展如何。

禹豹自然是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所以然来,眼看着公冶明眼神越来越黑,目光仿佛漩涡中心的深洞,在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你最好是拖到我死了。”公冶明说道。

禹豹慌忙道:“那怎么可能!我会去好好查的!明天就查!啊不,现在就查!”

这下他终于认真调查起来,和先前敷衍时完不同。

次日一大早,他就带着一只十二人小队,在黑礁山上潜伏着。

根据先前沙州城的经验,公冶明把火铳纯队做了混编,每队除了火铳外,另外加入火箭、弓箭、刀棍,编做花阵,以保证弹药用尽时的战斗力。炮车则因行动速度不同,不便和步兵混编,单独分列一营。

禹豹带的正是一只最高规格的骑兵花队,他作为小队队长,背着面队旗,走在队伍最前列。余下人左右排开两列,一列五人,炊事火兵则在队伍最后。

“他们步兵去东海边操练,带这么多炮车做什么?”他看着黑礁山下正在行进的山海卫队伍,喃喃道。

“杨将军也是带兵十多年的老将了,他有他的作战思路,和咱们的编队不一样很正常。”说话这人是禹豹手下拿火铳的骑兵钱景福,他家是军户,世世代代都在定津卫,是这里的老兵。

禹豹思索片刻,仍觉得不太对劲,下令道:“给马带好嘴套和脚布,咱们悄悄跟上。”

一行人远远跟着车辙行进,行进数十里,等到山海卫的步兵们歇息时,禹豹也命众人下马休息。

倒是炊事火兵先发现了异样。

“旗长,你看这地上的车辙,是不是比咱平时的要深?”

这炊事火兵常年跟在队伍最后面走,对地上的车辙、马蹄印子格外熟悉,一眼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炮车车辙比寻常更深,则说明车上拉的不止是炮,还有别的东西。

“确实深了不少。”其他人也都发觉了不对,纷纷应和道。

“杨将军毕竟是老将了,朝廷也更倚仗他。也许山海卫的炮车比咱们的更先进,重量更大,才会把车辙压得这么深。这也不奇怪。”钱景福说道,他是土生土长的永江人,对常年驻守在这里的杨坚非常信任,也自然而然地替他说话。

“我可不信朝廷能把更先进的火炮送到这里来。”禹豹说道。

经过五雷神机炮的骗局,他对京城那帮“大人”格外不信任。这也是对的,比起常年经受鞑靼骚扰的西凉,永江的边防压力并没有这么大,连西凉都供不上更先进的炮,就更别提永江了。

“既然老大说了杨将军有鬼,这车辙肯定有鬼。”

“你真那么相信新来的那个病秧子?我看他也是祖上命好,才有这么个位置做做。哪个带兵的像他那样,成天娇滴滴的待在屋子里,脸还那么白,一看就是没打过仗的。还说杨将军有问题,我看他多半是得癔症了。”钱景福说道,像是对公冶明积怨已久。

毕竟新编的花队要他们起早贪黑的训练,这些安逸惯了的老兵,心里多少都有些怨言,只是很少有像钱景福这样直言的。

“你怎么说话的?”禹豹怒道,一把揪住钱景福的衣领。

钱景福非但不闹,还咯咯笑道:“啊!我给忘了,你俩是穿一条裤子的,当然是帮着他说话。”

禹豹怒气很大,但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这一队士兵,除了他,其余都是永江人。要是他现在把钱景福教训一顿,其他人老乡帮老乡的集体罢工,只留下他一个光杆司令去查山海卫,那可完犊子了。

俩人僵持在那里,好在队伍里还有通情达理的人,劝道:“算啦,咱们先去看看,反正山海卫也是自己人,别太紧张了,闹不出什么大事,顶多就是误会一场。”

禹豹赶忙顺着台阶往下走,冷哼一声,放开钱景福的衣领,说道:“等会查出问题来了,你就老老实实去给老大道歉吧!”

“等查出问题再说吧。”钱景福不堪示弱道,昂着脖颈给众人使眼色。

禹豹懒得再看他,眼看远处的山海卫早就结束了休息,走远得很远了。他赶紧翻身上马,对众人说道:“出发了!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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