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情绪，“等登机了休息会儿就好了。”

肩上是李晴汀整个脑袋的重量，阮笑笑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转变，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但在李晴汀头顶帽檐的遮挡下，什么也没有瞧见。

阮笑笑想开口问点儿什么，但又觉得，有时候可以自行消化的坏情绪，或许过多的探究与安慰反而是一种打扰。

这么几秒的犹豫里，肩头突然一轻。

李晴汀起身看过来：“咱们的笑笑老师——”

她原本抿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但对上阮笑笑的眼睛，再次叹了口气，“好吧，我本来想说你不要多想，但是你明明是在关心我，这样说好像不太公正。”

“不要多想”这个说法，阮笑笑也通常用在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担心的情况下。

她点了下头表示理解，“我明白的。”

“就是因为你明白，所以我才承认了。”

李晴汀故作释然地笑了下，“刚刚来了一阵坏情绪。”

阮笑笑：“有多坏？”

李晴汀比了个手势：“一点点吧。”

阮笑笑盯了她一会儿，“想说的话可以说。”

“其实是件小事。”

李晴汀纠结了下，开玩笑的语气道，“关于我太知事后的叛逆。”

“知事”是方言的调子，咋一听很像变调的“自私”，但其含义却恰恰相反，表示人通晓事理、懂事乖巧。

阮笑笑去世的爷爷奶奶在小时候常常这么夸她。

但现在，前面加上了一个“太”字，一个往往带有负面含义的程度副词。

李晴汀说自己从小都在听父母的话，循规蹈矩的生活，唯一的反叛是这次逃了相亲独自旅游。

“小时候大家总喜欢夸人懂事，但懂事的孩子在长大后往往很难过自己的人生。”

李晴汀的声音缓慢却认真，“做其他人认为正确的事情，才是正常的，而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不被认可，就是错误的、影响人生的。”

“事实上，天不会塌，路也永远在脚下。”

-

李晴汀的航班先于阮笑笑，从海理飞往江城。

离开前李老师义正言辞道：“我不是去找前男友，单纯是上次去江城没好好看看，这次是真的去旅游。”

她举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真的。”

“没怀疑你。”

阮笑笑把她的手拉下来，“状态明显不一样。”

李晴汀露出一个笑：“这次笑得好看了，不会吓到游客了？”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点，你上次像是去认命，而这次去，”阮笑笑端详她片刻，给了她一个拥抱，“是不认命。”

“起落平安。”

“你也是。”

挥手道别不久，阮笑笑和于星静也登上了飞机。

于星静原本准备再修改一下自己的论文，但看了几眼就有点儿晕机，最后关掉文档，点开了一个下好的视频。

视频封面的熟悉面容让坐在她身边的阮笑笑也看了过去。

于星静顺势递给她一只耳机，“一起看看咱家两位女主人？”

是于涣华和裴韵参加的活动采访片段。

地方台民生栏目的活动，背景极接地气，就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前面主持人和嘉宾的互动有来有回，但也多少能看得出脚本的痕迹。

于星静抱着看熟人上节目的心态一直乐呵呵的憋笑。

直到后面，应该是随意发挥的一个轻松环节，主持人说：“迎新送旧，好事连连，咱们各位老板们对不同主题有什么祝福呢？”

每位企业家进行抽签，将抽取的纸条展示在镜头前。

“员工的薪资。”

“员工的假期。”

“员工的伙食。”

“员工的安全。”

“员工的对象。”

带着点人文关怀和搞怪的环节，于涣华和裴韵抽到的正是“员工的对象”。

前面的人全部答完，裴韵祝福员工的对象们美貌帅气，有对象的稳定长久，想找对象的都能找到，不想找的也爱自己。

一长段话滴水不漏，就是后面加了一句“希望我那单身的女儿也是”，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主持人接住话头，问最后一个回复的于涣华，“裴女士说的祝福全面圆满，咱们接下来听听于女士对员工和孩子的对象又有什么不同的祝福呢？”

阮笑笑原本觉得她们是不是提前准备好了不同签条的说辞，毕竟前面几个人说得都十分自然。

而轮到于涣华时，她想了会儿才说：“祝大家恋爱顺利，不管是罗曼蒂克的浪漫史，还是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自己第一，对象第二。”

因之前的沉思，她的话显得格外认真，就是和现场的欢快氛围不太搭，所幸主持人很快掌握了节奏，“看来于总是个刚正不讹、大义灭员工的好老板。”

于星静在一边看着，悄悄凑向阮笑笑，小声道：“感觉姑姑更像用亲身经历对你说的。”

于耿中对于星静提起过她姑姑和前姑父的恋爱经历。

刑警办案，路见不平，一见钟情，闪恋闪婚。

具体细节在于耿中这个弟弟的口中有些失真，变成了“阮卫国依靠着身份滤镜和不错的脸蛋如何如何哄骗走了自己的亲姐姐”。

但即使这么说，于星静仍觉得这很像罗曼蒂克风的电影，而最后的离婚，又像极了童话之后经历了柴米油盐的现实。

“我之前就觉得你和小程总的恋爱很像偶像剧。”

于星静进一步说，“感觉姑姑可能是担心你。”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她们俩的谈话声很小，于星静说到担心时，表情也在发力，眉头浅浅皱起，眼神透露着担忧，“姐，其实你和李老师有点像，都是属于那种懂事，不喜欢让别人操心的那类人。”

阮笑笑懂她的意思，捏了捏她的脸，“嗯，如果以后我和程朝昀有矛盾，一定告诉家里人，让你们给我撑腰。”

于星静还是没放心：“但你经常会瞒着。”

“我承认。”阮笑笑点头，“但我最近正在慢慢改掉这个习惯。”

“最近？”

“因为最近意识到很久以前我笔友就告诉我的道理。”

阮笑笑低声的气音都好似带上实际的力量，“懂事是外界的要求，真正爱自己的人其实更想倾听自己真实的想法。”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比如现在担心我的你。”

于星静：“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阮笑笑犹豫了半秒，“真实往往也带着残酷。”

于星静更好奇，“你说。”

“有点苦恼你对我和程朝昀关系的悲观。”

阮笑笑先苦后甜地回答，“但更觉得有这样的妹妹和家人很幸福。”

于星静沉默了会儿，默默道：“我们这行脱发率很高的，假如秃头了……”

阮笑笑：“我看起来很颜控？”

她脑子里想了会儿程朝昀秃头的样子，因为不太具象，暂时没想出来。

于星静拍拍她的手，“是人之常情，我妈就嫌弃我爸发际线后移没以前帅了。”

因为这段对话，等阮笑笑下飞机拿到行李箱看见程朝昀时，她第一时间设想起不远处这个人发际线后移的样子。

于星静推着行李箱从她身边经过，和两个人分别打了招呼跑向自己约了饭的大学同学。

程朝昀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只知道几天没见的女朋友正在发呆。

等阮笑笑发现程朝昀走近时，对方已经轻轻抱住了她。

身躯被双臂轻轻拢住，鼻尖气息浓烈，沉实感里，程朝昀微弯身，头搁在她的颈肩处。

“好吧，阮笑笑，虽然你没有给我拥抱，但我想给你一个拥抱。”

阮笑笑觉得，可以接受程朝昀未来发际线后移零点零一厘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