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堵车。
松田阵平从出租车踏出,环视普拉米亚要求他到达的目的地。他没有来过这个游乐园——松田阵平根本不常去任何游乐园,也就是说环境优势完全属于对方,如果对方给他什么谜题他甚至得要现场查阅地图。介于他在路上已经花去了两小时中的20分钟,他最好快点找到下一步的提示。
在他的余光中,身着夸张执事服的服务人员向他走来。
“是松田阵平先生吗?”对方对他仪态标准地行礼,和正在招待贵宾的其他几位执事动作一模一样,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该是不知情的第三方?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但是无论是不是都是等他活着从这个游乐园出来才能思考的下一步了。
“啊。”于是松田阵平只是点点头,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请跟我来吧,”执事示意松田阵平跟着他走进园区,用自己的手环帮警官刷开了进入游乐园的门禁,“这边,您的服务中包含一份礼物,在休息区,帮您预定门票的女士要我交给你。”
“女士?”松田阵平猛地看向执事,锐利的眼神让对方似乎瑟缩了一下,“你和她见过面吗?”
“呃,是的?”执事似乎对他的问话感到疑惑,“一位高挑的异国美人,说十分抱歉今天的游乐园之旅无法陪伴您度过,希望您过得愉快——啊,这是她送给您的玫瑰。”
谈话间两人走到了游乐园入口的休息室,执事从旁边的柜台拿出一捧红色的鲜艳花朵,在周全的告别之后对他鞠了一躬,离开去接待下一位顾客。松田阵平在休息区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皱着眉检查花束,果然在夹缝间找到一张纸条。
他把花随意丢在了旁边,展开纸条,纸条上似乎是一首匆忙写就的小诗,纸张完整没有褶皱,看起来应该是一道纯粹的文字谜题。松田阵平仔细看了几秒,没急着思考,先起身在游乐园入口附近找了一张全览地图。
“也真是辛苦她了,又是安炸弹又是写诗的…”松田阵平吐槽,想用一个玩笑放松精神,却没能成功。他闭上眼深呼吸,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焦虑——他现在完全是孤立无援地面对一场恐怖袭击,在意识到园区的人流量之后更是心焦到喘不上气。别紧张松田阵平,现在你必须做到解开这个谜题拆除炸弹,你可以做到的。几次深呼吸后,他睁开眼睛,快速浏览着纸条上的内容:
“正午与午夜在我出生时相会,清晨和傍晚在我蜕变时循环,玫瑰与飞蛾在我破茧时荣枯,我是谁?”
他一看到这种东西就开始头疼。说实话这不是松田阵平擅长的东西,叫他现解微分方程或者傅里叶变换某段函数绝对比这种神叨叨的谜题容易。但是对方也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我只是想要你死”,说明这道谜题不会超出他的知识范围,至少得把他送到炸弹旁边才行——好的,松田阵平,思考。
按照字面意思来看,出生、蜕变和破茧似乎分别对应三个时刻,正午与午夜的相会似乎指向12点,而清晨和傍晚指向6点,最后一句…是玫瑰的花期或飞蛾的结茧周期?这并不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内…别紧张,松田阵平,思考…玫瑰,她送过来的那束玫瑰,上面会不会有提示?卷发的警察从旁边的座椅上提起那捧花上下左右翻找,在捆扎花束的丝带下找到了提示。包裹花束的彩纸上写着订花地址、电话,最下面一行是最佳观赏期限:五天。
现在他得到了三个数字。是UTM坐标?不,他没法在没有详细地图的情况下知道某个点的具体坐标在哪里;项目编号?不太可能,三个数字对应三种不同的项目,光是全部体验都不止2小时,炸弹犯应该必须得确保他在场…就只有这些了吗?别放弃,松田阵平,思考,想想其他的暗示。时刻,钟表,会不会和旋转或循环有关系?他的目光移向园区地图,旋转木马,糖果杯,摩天轮,大转盘,会是哪个?或者在回到数字…12、6、5,这三个数字有什么联系?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也许…12和6不单单是时刻,也是循环的一部分,他想,简单的计算,12乘6得到72,而黄道七十二侯历法,正好可以将一年均分成72个5天。
死亡是72。如果最终计算得到的是这个数字,范围将一下子缩小到唯一的目标——多罗碧加摩天轮。作为东京的地标性建筑,多罗碧加摩天轮由著名建筑师森谷帝二设计,一举刷新了当时世界上最大型摩天轮“迪拜眼”创造的48轿厢的记录。被誉为所罗门之眼的多罗碧加摩天轮共有72个轿厢,一个游览周期长达一小时,轿厢到达最高点时甚至可以俯瞰整个东京的风景。
于是松田阵平确定方向,向摩天轮方向走去。希望这就是终点,他想,别再有花朵和诗歌等着他了,他已经没有那么长时间用来解开下一个谜题了。
98
幸好他出门之前带了警官证,给控制室的值班安保出示,编了个恐怖袭击的理由之后,安保开始疏散排队等待的游客。其实摩天轮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尝试,整整一个小时需要待在轿厢里等待摩天轮升起又降落,即使是再如胶似漆的情侣也会倦怠,更何况明明还有更多的项目可以游览。于是愿意乘坐的人几乎屈指可数,至少没让前来拆弹的警官也需要排队才行。也许是那位炸弹犯已经算好了时间,在他到达后不久,72号轿厢落地,开始了一轮新的循环。他从控制室翻出一套凑活够用的工具箱上了摩天轮,心想以拯救这么多人的规格来说这也太寒酸了。炸弹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就在这个轿厢,装在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中,如果有普通游客看到,估计也会以为是上一对乘坐的情侣之间的小小情趣,不会想到里面会是这样危险的东西。
倒计时还剩不到一个小时,松田阵平其实也没那么有底。他只知道普罗米亚是国际恐怖分子级别的炸弹犯,而对对方的惯用的炸弹型号一概不知,而对方以那样坚决的目的只要他死,必将使出全部解数才对——新的挑战,他想。
但是其实他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对劲——刚刚还沉浸在解密与赶时间带来的肾上腺素之中没意识到,在他登上轿厢的时候,倒计时只剩40分钟,也就是说如果他不登上轿厢拆弹,这枚炸弹将在半空中爆炸。如果他愿意赌一把不去拆弹,而是留在地面警示,疏散所有群众,也许炸弹根本没法造成更多伤亡。
所以对方到底为什么这样笃定地发出了必定要他去死的宣言?
拆开炸弹的外壳废了他一番功夫。水银平衡系统让他不敢做大动作,更别提简陋的工具箱中已经差不多被磨平的十字螺丝刀。工作在骂骂咧咧中进行,终于把螺丝扭出来之后他抹了把汗,打开炸弹的外壳——
然后他猛地愣住了,脸色变得惨白。
这并不是新的挑战——眼熟的五彩缤纷的导线映入他的眼帘,制作者甚至没有费心新作一套电路,他曾经拆过和这一模一样的炸弹,顶多有点颜色上的区别。但是——这不应该,电话那头的人明明应该是前来寻仇的普拉米亚,怎么会有这样的排线?这明明是苏格兰准备的那种炸弹才对——
不对,不对,所以他被骗了,电话那边是苏格兰的某个下属而不是想要找他们寻仇的炸弹犯,而他被一个简单的骗局引到了这里,无法与外界联络,离他再次回到地面还需要将近一个小时。为什么要这样把他困在这里?那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枚四年前11月7日的炸弹。
这是一种“保护”。
为什么他今天会需要保护?今天他本应该遭遇什么吗?那么谁将代替他承担那些?心神俱震之下他骤然后退两步,轿厢摇晃,发出咯吱的响声。于是他哭笑不得地发现水银平衡系统也只是做做样子——甚至整个炸弹都是做做样子,里面连火药都没有。
现在松田阵平很安全,前所未有地安全,他还将这样安全整整一个小时。而在这一个小时中,也许有人会替他承担风险。
卷毛警官苦笑一声,沿着轿厢缓缓跌坐在地上。
99
交谈声,脚步声,电话铃声,纸张被翻阅的声音,急匆匆汇成焦急的河流。十几分钟前警视厅接到了一封挑战书,指名要求他们之中的松田阵平警官去拆除他安置在某处的炸弹——但是他们没能找到被对方指名的那位警官,据他的同事所说,一小时前松田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急匆匆地出门处理事情,甚至没来及请假,连手机都忘带。他们没办法联络到松田,只能一边等待一边祈祷松田阵平快点回来。
突然,放在桌上的松田阵平的手机响起,让整个办公室都寂静两秒。佐藤美和子上前接起电话,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电话那边传来他们正在等待的人的声音:
“莫西莫西?”那个声音说,“刚刚有个炸弹犯对我发了挑战书让我过去…总之现在已经解决了,她还有下一步动作吗?转述下她的话,我从这边直接过去。”
松田阵平的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