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戴尔菲转身就跑。

莫德雷德也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他反应极快地抄起一旁的剑，抽出，接着用剑鞘在玻璃上用力一砸，蛛网似的裂痕就在这家餐馆的玻璃上延展开来。

黑发的男性表情淡漠，提着剑，用半边肩膀往裂痕的中心撞去。

玻璃应声而碎。

无数的碎片随着莫德雷德的动作四散开来，在灯光下闪着令人炫目的光泽。瑞利看着这一幕，瞪大眼睛，在玻璃的光芒在眼前闪烁的同时下意识抬起左手遮了一下没有防护的面部，又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几乎是立刻，在瑞利猛地睁开眼睛，将手放下，在满地的碎渣中看着莫德雷德的身影在雨中提剑飞奔而去。她还眼尖地看见，莫德雷德前往的方向更加远的地方，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身影在原地似乎是顿住了一瞬，接着便险些被莫德雷德追到只剩几米的距离——

一道黑色的伞面划过她的目之所及，撑着伞的人潮短暂地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再看过去时，只能险之又险地看见莫德雷德的一片衣角划过一处拐角。

而直到这时，餐馆内的尖叫声才堪堪抵达它的高潮部分。

客人们的注意力被这阵清脆的破碎声吸引而来，接着才慢半拍似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从喉咙中发出惊恐的叫声、几乎是立刻就丢下了手中的餐具站起身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使得整个餐馆中响起一阵连绵不绝的碰撞声。在场的这家无辜餐馆的经理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一下带来的损失，更是发出了不亚于在场任何男高音女高音的尖锐爆鸣声。

一片混乱中，瑞利也猛地跟那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客人一样站起身来，只是并不像他们一样慌乱，而是跟着莫德雷德的脚步，身形灵活地踩上餐桌的一角，接着略一发力，便从他撞出的捷径中一跃而出，来到了正下着倾盆大雨的街道上，朝着二人的身影追去。

“莫德雷德！等一下——”

“……等等！”

莫妮卡迟了一步。她叫了一声，然而瑞利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餐馆内的那阵混乱已经渐渐弱了下去。不再有人尖叫，现场只余下一片窃窃私语声与客人们交头接耳的动静。

……哦，不止。

还有从始至终就没被这阵动静打扰分毫、仍在不懈转动的唱片机，指针抵在唱片上，从中正缓缓流淌出优雅醇厚的古典乐。

这桌里唯一剩下的人，托马斯，就这么镇定自若地在一片碎玻璃渣中有了动作。

他无视了周围人的视线，叫来侍应生，对对方彬彬有礼地点头，并解释。

“首先，我需要声明，我们不是来吃霸王餐的。”托马斯面带微笑，说，“其次——”

他从兜里拿出一张材质优良、还自带香味的名片，上面躺着一行做了烫金工艺的地址。

“贵店的损失我会全额赔偿。账单寄到这里就好。”

他笑笑，拿起了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司机递过来的长柄黑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撑开，离开了这里。

“请见谅，我另有要事，先失陪了。”

被示意留下解决这堆问题的司机兼保镖兼打手手上捏着名片，木着一张脸，跟因为损失而心痛到只能颤颤巍巍走过来的经理交涉起了赔偿账单的相关事宜。

可喜可贺——

本次追逐战没有任何无辜商家受到伤害，因为所有账单日后都会寄往托马斯的临时住所。

……

托马斯撑着伞慢悠悠地找到了在街上瞎转悠，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丢失了目标、急得用视线到处巡视的瑞利和边上的莫妮卡。

“跑什么？”他愉快地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将伞面倾斜，为自己的教女遮住了越来越大的伦敦暴雨，不紧不慢地道，“我们坐车追。”

瑞利扭过头去看向托马斯，托马斯对她笑笑。

托马斯带着他们回到车上，只是这次没有司机，他本人亲自坐上了驾驶座。经过了这番意外，他的脸上倒是丝毫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看上去反倒出乎瑞利意料，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但是我们跟丢了。”莫妮卡坐在副驾驶的地方，一边低头系安全带一边说。

“别急，朵拉。莫德雷德丢不了，我有办法。”托马斯说。

他没急着打火，而是侧过身去，在副驾驶前面放东西的地方翻找着什么东西。莫妮卡因为他的动作下意识朝后仰了仰，给他留出足够动作的空位，接着问他：

“什么办法？”

托马斯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直起腰来离开副驾驶座的地盘，手上拿着自己找到的东西，同时看也不看，反手甩给莫妮卡另一样东西。

瑞利从后排好奇地探头看去，发现托马斯的手上是一把她认不出来的枪，而莫妮卡手中的，则是一小盒被装起来的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她倒是还没学会透视。

“接着。你惯用的口径。”托马斯打着了火，眼睛一边观察路况一边随口确认，“东西还带在身上吧？”

莫妮卡点点头，拆开盒子的包装。这下瑞利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子弹。

瑞利：“……”

不是，我们不是巫师吗？

这玩意儿真的要出现在伦敦的街头吗？就为了抓一个戴尔菲？

瑞利还未从深深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莫妮卡则已经上好了膛，而托马斯也已经把车倒了出去。

“你还没说我们怎么找到他们。”莫妮卡问。

“很简单。”托马斯的手在车内一按，也不知道按到了什么，中控屏（瑞利震惊：等等这个时候车里就已经有中控屏了吗？？）便亮起，中间有一个红点正在不断缓慢地移动。

“我在莫德雷德身上放了定位。”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一脚油门飞了出去，汇入伦敦街道上的车流。

——于是，参赛选手基本到齐，紧张刺激的戴尔菲追逐战就这么在暴雨的伦敦晚高峰之夜堂堂展开！

……

时间稍微往回调一点——一点，但不多。

因为瑞利一行人耽搁的时间并不久，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分钟：毕竟停车的地方不远，瑞利又是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冲了上去，只是晚高峰的人太多了、莫德雷德和戴尔菲的追逐战发展得又太过快速了才没追上罢了。

总之，莫德雷德提着剑追着戴尔菲沿着道路、逆着人流奔跑起来。

戴尔菲跑在前面，咬了咬牙。

——实际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锋。

上一次是她刚刚抵达这个世界还没多久的时候，就在苏格兰的某一个地方，她好不容易收服了那里的一群黑巫师，却因为没想到会有人要追杀自己，一时大意被对方掌握了行踪。

那群黑巫师简直是群欺软怕硬的废物，一看见这个麻瓜就想要折磨他，在被对方像是切瓜砍菜那样砍了几个后，就纷纷作鸟兽散，让她一个人和对方周旋。

戴尔菲因为这群黑巫师的背叛气得要死，赏了他们跑得慢的几个阿瓦达，但这拿着剑的麻瓜实在邪门，在目标达成前，戴尔菲不想多生事端，便幻影移形离开了那里。

此刻她便打算故技重施，幻影移形离开这里。

然而，她已经根据幻影移形的发动条件在原地转了个圈，可幻影移形却没有成功发动——

这说不通。

戴尔菲因为意料之外的事情而愣在原地。

只是这短短的半秒，莫德雷德已然快要追上她。戴尔菲便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继续闷头奔跑起来，灵活地绕过一个拐角。

莫德雷德并未被轻易地甩脱。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戴尔菲止住了脚步。

“同样的招式，你不可能再在我面前成功第二遍。”

莫德雷德冷淡地道。

戴尔菲的脚步第二次顿住。她停在原地，猛地转身，看向莫德雷德。

“……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她猛地发问。

她似乎有意要使情况变得对自己有利，于是努力使表情变得凶狠起来、好像在逼问莫德雷德。但莫德雷德能看见她这幅表情之下的些许茫然。

在莫德雷德的眼里看来，她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个麻瓜——一个和眼前的人一样、无法使用魔法的麻瓜。

“一些简单的准备工作。”莫德雷德淡淡道。

实际上是在跟身为巫师的托马斯打听过情报之后，去系统兑换了一个限时道具，能够制止目标使用空间类的魔法进行移动。只是这些，他就没必要跟对方解释那么多了。

见戴尔菲没再闷头狂奔，他也缓缓停下，在戴尔菲几步远处站定，将因雨水而有些打滑的剑柄握紧了些。

莫德雷德的黑发此刻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样子，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目标，眼神专注，像是一位在捕猎的猎手。

他手腕一抖，将剑身上的水珠甩下，在一旁的小水洼上激起一串涟漪。

莫德雷德无视了一旁的麻瓜，将手中的利剑指向戴尔菲，却没有第一时间劈砍下去。

“别再想着那些逃跑的小伎俩了。你逃不掉了。”莫德雷德说，“我不想进行无谓的战斗。投降吧，里德尔。”

戴尔菲有些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落在她口袋里露出一截的魔杖上，警惕着她的动作。

——一般来讲，这个举动其实是正确的。巫师们极其依赖魔杖，没了魔杖就好像是拿掉了巫师的手，这也是为什么犯了罪的巫师都要被收缴魔杖。

——只是，谁说她也是那样无用的废物了？

戴尔菲心下发笑，但面上继续装作单纯的害怕小女生的样子，朝后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接着在莫德雷德抬步向前的那一瞬间，将手往前一挥。

“昏昏倒地！”

莫德雷德反应极快。他偏头躲过了这一击，咒语越过他击中了路边的书店，展示用的落地橱窗前的玻璃立即碎成成千上万片，引起一阵尖叫与鸣笛。

……

“部长女士——”

一道凄厉的声音伴随着银色的光芒出现在了圣芒戈空荡荡的病房里。奥利维亚、贝拉特里克斯和艾琳同时扭头望去。

银色的守护神张开嘴，发出唐克斯语无伦次的声音。

“有巫师在伦敦街头跑酷用魔法和剑打架啊、部长你快救救我们这事儿怎么处理啊、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和记忆注销指挥部会骂死我们傲罗指挥部的怎么办部长、就在伊丽莎白线那个平时最挤的站附近、那里的书店刚刚被炸了啊啊啊啊——”

房间里一时没有人出声。

片刻后，贝拉特里克斯问：

“伏地魔还没死干净？”

奥利维亚挑了挑眉。

她站起身来，拿出魔杖，另一只手伸向贝拉特里克斯，对着她朝上摊开。

“正好有空。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