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熔璋解决了白越镇的朱厌,将其生擒、用缚魔索捆好了交由荧炬亲自押回大营等待审问。自己则回镇中去找易家母女和祝明烽,却发现只有易白虹自己留在镇子里等他。
易白虹见他来了,迎上前说:“兄长回来了!这边的瘟鬼解决完了,我收拾一下战场,母神受了点小伤,震璘伯伯送她去玄武族处理一下,也先回去了。他叫我转告你,魔族战俘先全部收押在你那,他的那半不急着送过去,晚些他便过去找你。”
花熔璋问:“彤凡姑姑怎么受的伤?严重吗?”
易白虹答:“她被山怪所伤,本不严重,但这一夜与瘟鬼缠斗费神,有些眩晕。怕是伤口被瘟鬼的鬼气侵染,为了安心还是去找安族长看看。”
花熔璋道:“辛苦姑姑了。”
他又嘱咐了易白虹几句,转身欲往回走。恰在门口遇见了火急火燎赶来的祝寒烟。
祝寒烟神色十分急迫,见到花熔璋拽着他就走,花熔璋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忙问怎么了。祝寒烟一边走一边把半夜花璨接到信鼎消息、来巨刃山借兵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祝寒烟所料不错:后半夜翱晟天和巨刃山果然同时遭袭,好在翱晟天有二位长老镇守、且有祝寒烟增派的兵将,很快就将来人击退镇压。
巨刃山这波也不足为虑:祝寒烟命人隐匿行迹、不做抵抗、只在周围暗暗围合监视着,佯装守备空虚放入侵者上山。他自己则在半山腰等着,待敌人走入预设的范围内,他便运转神力、以掌触地,将那一片范围内的山石直接熔为岩浆,只留将领脚下一片好土,其余鬼魅瞬间灰飞烟灭。
收押好敌将后,祝寒烟一直在其他所有人的消息,好不容易等到祝明烽终于回到了旭炎窟,他得以脱身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了花熔璋。
“璨璨是丑时去的,但到现在还联系不上她和开岚,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然怎会一点消息都不递回来!”
花熔璋听到一半就已经开始捏紧拳头控制着自己要冷静,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带兵赶到落苏镇,在镇口就看到祖龙族的兵将正在为集中到一起的镇民发早餐。
简单交流过后,二人得知花璨和开岚自打进去就再没出来过,心里顿时都慌得很,二话不说向镇中跑去。
没跑多远,空气中弥漫出越来越浓的血气,花熔璋和祝寒烟不约而同加快脚步,没走几步就又都慢下来。
他们看到了,诸怀。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被血染红的街道,血迹绵延了半条街。诸怀硕大的身体被切割成三份,地上躺着他躯体和一条左臂,不远处的房檐上挂着他硕大的头、像是被利刃从脖子处利落地割开,还滴着血。房檐下方的立柱上钉着一只峨眉刺,已经完全被黑血染遍,不难看出诸怀的头就是被它割下的。
距离诸怀不远处,躺着一只魔的身躯,狼身人面,浑身遍布猛兽撕咬的伤痕、甚是可怖。致命伤在脖子处,整个脖颈几乎完全离断,看伤口这应该是墨狕干的。
花熔璋看着这战场的惨烈程度,越看越心慌,他几乎是试探着轻轻问出口:“寒烟,你看到璨璨了吗?我没找到她。”
祝寒烟面色不善地摇着头,突然听到一声野兽虚弱的低鸣,二人几乎同时出声喊道:“钳钳!”
低鸣声得到了回应,变得急促而紧张,二人循着声音绕开一根遮挡视线的断柱,看到钳钳虚弱地趴在柱子后面,它身后稍远处是另一只狼身人面魔的身体,而它此刻正对着柱子倒下的角落呜咽着,似乎想爬过去但却没有力气。
花熔璋此刻顾不上任何其他,他大步走上前去,却在走入角落的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终于找到了花璨。
她站在那、左手死死抠着身边的柱子支撑着自己站立的姿态,右手虚握着垂在身侧,一身红衣已经被部分干涸的血液染成黑色,银白色的长发依然利索地挽着,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变为暗淡无光的灰蓝色,虽盯着前方、却再无波澜。
她的脸上都是从嘴里吐出来的血、脖子上有淤痕,前胸被一枚板斧砍中、斧尖正中心口,身后背心处还插着一把刀,这一刀一斧、一前一后,正好将她的心脏刺穿劈碎。
花熔璋靠近了些,伸出手去探、却突然停在半空不再向前,因为他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任何来自花璨灵核的气息,那与自己同源的、原本不停流转的风之力消失了……没了灵核的支撑、也没有心脏跳动的痕迹,此刻花璨的身体死寂一片。
她的血还在流,但已经流得很慢很慢了。
花熔璋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他不但看到妹妹的惨状,还看到祝寒烟冲到她身边想要触碰她的身体、但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觉得自己就是看错了,祝寒烟从来不会露出那种慌乱破碎的神态、也从不会哭、他从小就不哭。
花熔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可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也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唤着:“璨、璨璨……”
“花璨,你看看哥哥,我来接你了。”
“花璨,你别吓唬我,你眨眨眼。”
“璨璨?”
花熔璋一遍一遍地唤着花璨的名字,他耐着性子,语气愈发温柔地唤着,一双凌厉的凤眼此刻写满了认真,盯着妹妹的眼睛,等着她看自己一眼。
祝寒烟看着这一幕,完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不相信一个前夜还活蹦乱跳来借兵、临走还说要请他一起吃饭还他人情的人,此刻已经了无生机。
那可是诸怀啊,能将魔族第一悍将诸怀打成那种狼狈死状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他突然产生了汹涌的恨意,恨自己为什么没拦着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和她一起来!他懊恼着课本兵书里教的都特么是什么玩意儿?!什么大义为先,什么军机万变攻守可瞬易?!
为了所谓的“大局”,他竟放任她以身犯险,生生在这种地方扔了性命?若是自己和她一起来、若是自己不那么瞻前顾后、若是…………
可没有“若是”了。再也没有了。
祝寒烟伸出手,想把花璨的左手从断掉的柱子上拿下来,他动作很轻、很温柔,她的手冰冷、但还没有僵硬,祝寒烟好不容易才将花璨的手指从柱子上深陷的洞中拔出,他似乎是用力太过,花璨的手腕窝了一下,他赶忙用另一只手托着、怕她疼似的用自己的手指反复抚平着她的手腕内侧。
突然,他感受到一丝微动。微弱,但确切。
他忙屏息再次试探,但这次却没有了回应。
他开口唤花熔璋:“兄长,你来探!”
花熔璋此时沉默着,看着花璨的眼睛一言不发,他没听见有人唤他。
祝寒烟提高了声音急迫道:“兄长!你、你来探探!”
花熔璋惊醒般看着他,他只得又重复一遍:“璨璨的神腑,有动静,我探到了,兄长,你快试试啊!!!”
花熔璋这次听见了,忙捧起花璨另一只手、将手指搭上,但他手一直在抖,调息数次才成功遏制住。
这次,二人同时感受到了一丝灵流:微弱、滞涩,但是鲜活的。
还有救!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敢置信和慎重,他们试图让花璨躺下,但她腹背都是刀刃,又不敢贸然处理,只能先让她半躺在地上靠在花熔璋怀里。
花熔璋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花璨,这才注意到花璨的右手似乎是一个结印的手势,他微微皱眉问:“寒烟,开岚何在?镇民何在?”
祝寒烟摇头道:“从进来这个镇子我就在探查开岚的踪迹,音信全无、联络不上。”
花熔璋闻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花璨的右手,尽量温和地施法,片刻后她虚握的右手展开了,从路的尽头传来呼喊和杂乱的跑动之声。
开岚和众人在结界里目睹了全过程,花璨在和诸怀同时掷出最后一击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他们只能看到诸怀的身体被琉光切开、身首异处,却看不到花璨的情况。
开岚只记得花璨说过:“只要我不死,结界谁也进不去!”那么,结界还在,应该就说明她还活着吧?
众人此刻看到结界没人操作骤然自行解开,纷纷慌了神,不知是救兵来了还是花璨死了导致的结界失效,一时间求救的、逃命的、瘫倒原地等死的,五花八门。
开岚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命手下控制住人群,以免多生枝节。
祝寒烟迅速感应到了开岚的气息,他叫道:”开岚!过来!”
开岚听到自家少主的声音,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拐角处,在看到场面的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血人,因为过度震惊而说不出话,随后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祝寒烟刚欲张口问话,随身携带的信佩亮起,他看清对方名字的瞬间低声说了句“正好!”立即接通了传音。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声音中的鼻音,不问那边来信何事便先开口道:“忱戈兄长,你能否来落苏镇?”
司忱戈语速飞快答:“好,我和丰禾一起过去,你那边什么情况?”
祝寒烟不知道司忱戈是如何得知自己目前状况的,也无暇追问,只用最简洁的话语概括着:“我和兄长在落苏镇中心位置,木楼名曰‘不夜寮’,花璨……重伤,很重,你能否接上安伯伯一起过来?”
司忱戈一口答应,马上调转路线去玄武族请安扶亭去了。
他昨夜在海雾阁画机关图,丰禾突然来找他查人,急着带结果回去。他忙了半宿终于整理出来一些信息,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清楚明白,便与丰禾一同回到翱晟天。
到了地方没见到花璨、却见到二位朱雀长老,一问才知花璨半夜便去找祝寒烟借兵,司忱戈这才传音于祝寒烟,有了刚才的一幕。
祝寒烟说重伤,那必是伤得不轻,司忱戈到了醉眠洞打了招呼拽着安扶亭就走,安扶亭早晨刚解决完易彤凡的伤,还没歇一会儿就又来活了,他一边急急跟着一边念叨:“霆儿慢些慢些,伯伯走不了那么快啊,到底怎么了?”
司忱戈停下脚步解释道:“花璨伤了,她应该是和诸怀打过一场,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现在花铎和寒烟都在落苏镇,听寒烟的声音很急、伤得很重。”
安扶亭闻言面色凝重,他道:“你等我一下。”便转身回了内室,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之后他急匆匆走出来,和司忱戈一起赶往落苏镇。
花熔璋此时抱着花璨,不断试图给她输入灵力,但她灵核已碎,风系的能力现在给她多少都是毫无效果。
他看向周围,龙族的兵将已经将钳钳带回营地疗伤,战场也在逐渐清理中,医者不知还要多久才来,耽误不得了。
他将目光转向正听开岚回报昨夜战况的祝寒烟,唤他过来,道:“寒烟,你来给她输些灵力试试。”
祝寒烟看他脸色不好,以为是战斗带来的疲惫和花璨重伤带来的冲击所致,闻言赶快走上前来坐在旁边,轻轻接过花璨的身体将她靠在自己身上。
但他没有急着动作,而是疑惑地问花熔璋:“兄长,璨璨是风系,我是火系,我的能力给她输进去会有用吗?”
花熔璋答:“有用,你将灵力输入璨璨经脉,于神腑流转运化,不要碰破碎的灵核。便什么都明白了。”
祝寒烟依言照做,他的灵力果然很好地被花璨的神腑接纳了,但他也惊讶地发现花璨的神腑居然和自己一样是火系!可她的灵核明明是风系,难道她的神腑与灵核不同源?
祝寒烟向花熔璋投去疑惑、惊讶的眼神,花熔璋只以郑重点头作为回应,而后他垂下眼帘道:“所以,我救不了她,我能做的只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