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璨目睹了这一切,被这残忍至极的场面吓得手都有些轻颤,但她内心此刻更多的是愤怒。
她双手攥紧拳头、用指甲嵌入手心的疼痛强迫自己停止颤抖,再加力用更深刻的疼痛提醒自己此刻最是需要冷静判断。
随后她松开手,召出琉光,对诸怀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自、己、有、多、该、死、吗?!”
话音未落她带着两道精光飞速闪至诸怀面前,双刺高举、朝着牛颈喷张的动脉左右刺下。诸怀早有准备、立即后撤,但仍未能全身而退、被琉光贴着右侧颈动脉刺进皮肉,刺尖若锚深深钉进骨质。
诸怀剧痛怒号,挥手震开花璨,另一只手握住峨眉刺露在外面的部分用力想将其拔出,但花璨此击用了十成力气、琉光的刺尖又经过特殊设计布满层层倒钩,只会越拔越痛、越痛越无法用力拔出。
空间狭小,花璨被挥开后无法腾跃,硬生生撞在柱子上后落于不远处。她咳了两声,但看到诸怀气急败坏的样子,依然故作轻松地挑眉问:“疼了?这才哪到哪,拔出来的时候更疼呢!”
说罢,提起一口气再次脚步瞬移,以一个迅速而奇诡的动线绕开正与另外二魔缠斗的墨狕、从诸怀侧面接近他,将另一只峨眉刺扎进诸怀后颈的同时旋转身体远离诸怀,后用灵力将两只峨眉刺一同召回手中,峨眉刺离开时刺尖倒钩刮破充盈的血管,带起一片血雾。
她太快了,诸怀看不清花璨的动作,只觉得一个红色影子闪过他便又挨了好几下、且都伤在脖颈要害,难道她这是要将自己的头也割下来?!这个尚未受冠的小鸟崽子!!!她也配??!!
诸怀愤怒极了,他瞪着花璨,脑海中飞速寻找着对应的方案:自己体型庞大、力大无匹,只要让自己抓住她,只需一下就能将她撕碎!
可她偏偏十分迅捷不好接近,出手又快又狠,自己眼下失血不少已经丢了先机。
突然,一直缩在角落的小厮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小厮正朝门口爬去,花璨也状似无意地向小厮的方向倾斜着身体、随时准备掩护他跑掉。
诸怀心下好笑,索性直接笑出了声:“花璨,你还想着救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说着,不顾脖子上正向外喷血的伤口,径直掠出门去,却并不是要逃,而是直奔刚刚被解救目前尚未跑远的镇民和兵将而去。
他截断了众人逃跑的路,对正追来的花璨喝道:“我倒要看看,你如此逞英雄到底能护住几人!”
正逃跑的镇民们见诸怀又拦在自己面前、且满身是血,吓得打抖的打抖、求饶的求饶,更有甚者直接吓尿了裤子哭喊着“我命休矣!”便晕了过去。
兵将们连忙安抚着慌乱的人群,艰难维持着场面。
花璨一把拎起还在爬行的小厮飞身跃起,落在诸怀与众人之间的空地上,将小厮扔给身后的人群,转过身把众人挡在自己身后。
她静心念诀,一道透明结界在她身后展开,将除了她和诸怀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护在内。她沉声对身后的人群喝道:“都别乱跑!这个结界只出不进,只要我不死,谁都进不去!想活命就乖乖待在里面别动!”
人群的骚动因为这句话而平息了不少,哭喊转为低声啜泣,花璨继续说:“开岚,没我的允许你们任何兵将不得踏出结界一步,无论发生什么,你的任务是保护镇民,不是保护我,这是军令!”
开岚正色应道:”是!末将领命!!”
诸怀看了半天再也忍不住了,他狂笑了半晌,终于喘匀了气息讽刺道:“花璨,你以为我是纸糊的?让你尝到一点甜头就真以为可以轻松杀了我了?”
他指着面前的结界问:“这个结界,我认得,跟你娘漠雪钰的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极、耗、灵、力。你打算一边支撑这个、一边与我打斗,能撑多久?别到时候结界成了包袱袋子,把里面的人裹吧裹吧一起送给我当早餐。”
花璨冷着脸道:“少见多怪,还是多操心你的脖子吧!”,但她心里知道,诸怀没说错。
既要对众人保持着保护性的结界、又要对敌方进行破坏型的攻击,这本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运功方式,既要同时进行又要保证准确无误,这无论对谁来说都会是个不小的挑战。
更何况,生死存亡之际,根本没有给她容错的机会。
诸怀失血不少,已经没有耐心陪他们耗时间了,他直接甩出两把板斧、撒开牛蹄子朝花璨砍来。
花璨本就知道他有武器,故也没有惊讶,略一闪身避开了攻击,但诸怀动作未停,他直直砍在原本位于花璨背后的结界上。
结界受到大力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里面的镇民吓得惊叫连连。
花璨被震得脑仁一紧,暗想:结界内气息越驳杂、就越不容易维持,修复结界也要耗损灵力,诸怀此举就是为了让我分心,得速战速决!
事不宜迟,她再次召出双刺迎战,诸怀板斧力量刚猛,猛一相接花璨便觉得从手到肩膀都是麻的,整个人似被钉在地上般只能拼尽全力与这股巨大的力量抗衡,没有任何挪动脚步卸去力道的机会。
眼看着诸怀的斧刃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突然灵机一动,将灵核的风系神力注入手中的兵刃,只见琉光上虚空生风、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漩涡、几息之间就变得犹如苍龙卷水般,带动飞沙走石、声势浩大,将对面的诸怀整个掀起、飞到空中旋转半圈才重新落地。
趁着诸怀被掀飞的空档,花璨迅速收束力道调整内息,重新挡在结界前面。
她背对着众人、盯着诸怀的动向,开始默默加固结界,同时脑海中飞速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迎战。
诸怀落地后有些晕,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在空中过度旋转所致。花璨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此法可用,便暗暗流转着灵力以便随时调用。
如此,二人一个大力劈砍、一个灵巧突刺,几个回合下来诸怀已经浑身血污,但因体格壮硕仍能勉强支撑;花璨也因同时支撑结界和战斗而几乎力竭,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此时已近破晓,落苏镇的雪又下了起来,结界挡住了雪花和寒冷,却隔绝不了人们内心的恐惧。
镇民又累又饿、惊惧不已地熬过了整整一夜,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有个大娘忍不住压抑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自己遇害的儿子:“我的儿啊,若是能再晚点遇上这妖怪,等到这位少主来,他就能活了!我一生做好人、行好事,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罪孽啊!!!”
诸怀正侧身躲过一阵疾风,听到反问道:“你以为是她救了你们吗?若不是神族非要补那个九幽阴珀,西王大人也不至于计划全然失败像个流浪汉般畏首畏尾、有家难回!我们若是可以在自己地盘上好好的修炼,又怎会来到这个镇子吃你们?!你们原本可以像之前一样过安生日子的,都是这帮所谓‘神明’!是他们打着保护的旗号,违逆了本初的运行规则,偏要维系所谓的’和平”!没有他们,一切都会更幸福,你们的家人也许都不会死。”
诸怀这话说得颠倒黑白,利用此刻镇民心中的脆弱无限放大着人们内心的恐惧和恶意。
开岚在结界内听得快要气吐血,大声喝止道:“一派胡言!!!西王的计划本来就是为了挑起战端!若非两位上神献身封印阴珀,此时别说这小小的落苏镇,就是整个莽原也都会沦为你们魔族的餐桌了!!!”
诸怀看向开岚欲与其争辩,花璨看准这个机会挥手大力掷出琉光的一支。峨眉刺快速旋转呈金轮状飞出,正中诸怀左肩,伴着一声惨叫、诸怀的左臂应声落地。他痛苦回神却为时已晚,眼见断臂处血液喷薄而出,他只来得及封住自己几个大穴试图缓解疼痛。
花璨趁他为自己止血疗伤的空档对结界中的开岚喊道:“不要上他的当乱了心神!他快不行了,我再磨他一磨,大家很快就可以回……”
“少主小心!!!”
开岚的暴喝还是晚了一步,花璨的话戛然而止,此刻她背上传来利刃穿心的剧痛,她难以置信缓缓回头去看,对上自己方才救出来的小厮狰狞的脸。
那小厮的脸此刻因疯狂而扭曲,他手中是一柄不知何时拿出来的牛耳尖刀,刀长一尺,刀身的二分之一已经没入花璨的后心。
他双手紧握刀柄、此时依然将刀恶狠狠地向里扎着,整个身体都剧烈颤抖着、语调破碎地喊着:“我杀了你……诸怀大人就会放过我们了。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神明!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们?为什么!!!!!我们丢了命,换你们受万人敬仰,凭什么?!你该死,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们!你!就!该!死!!!!!!”
“少主!!!!”开岚冲出结界,一脚踹翻小厮,但那把刀扎的太深、他不能擅自拔出,只能手足无措地扶着花璨,声音带着颤音。
此时结界内一片惊呼之声,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他们有人带着哭腔指责那小厮疯了、或者高呼自己这下完了、甚至有反应快的已经在盘算着花璨死后他们的结界破了该如何逃命,但花璨在一片嗡鸣中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声嘶力竭地喊:“少主!!少主你别管了,你快逃啊!”
花璨想说话,但一张嘴涌出来的都是血、随着呼吸不断呛着她的嗓子。
诸怀还在虎视眈眈,她还想护着结界里面的人,只能闭紧了嘴一口一口地将涌上来的血往肚子里吞。
她此刻脑海中有千头万绪,默默想着:我好歹救了他,难道真这么恨我吗……这把刀应该是穿透了肺、扎进了心里,真他大爷的疼啊。
这下彻底打不过了……哥哥那边还不知顺不顺利,他看见这伤又要骂我逞强了……
还是不行,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拖死这东西……一旦让他回到蛊雕身边只会有更多麻烦!
花璨想到这里忽听到急促的风声、猛然回过头,见诸怀已趁乱来到结界前,正用仅剩的那只手挥斧劈砍着结界、企图砍开个口子抓个人来吃好迅速恢复体力。
花璨情急之下忍着剧痛将开岚用力推回去,而后迅速在原来的结界上叠了一层坚固的保护罩,将他和那小厮也扩了进去。这下只要保护罩还在,任何人都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做完这一套动作,花璨累得几乎要跪下了,但她只能硬撑着站在那里。
对面的诸怀见已无法砍破结界,瞪着写满杀意的双眼、挥舞着板斧飞身向花璨砍来。
花璨没有再躲,她将所有灵力注入琉光,拼尽全力将其挥掷出去。
她已力竭,剧痛之下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此战的结局,只能听见骨骼脆响、听见血喷出的声音、听见人们的惊叫和钳钳的吼声,那些声音正在随疼痛一同远去,逐渐……什么都无法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