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寒烟回忆起在学堂的时候花璨从来不会展露过多关于武技方面的能力。野训时就算体力不支也从来都是自己咬牙挺着或者默默退到最后排,从来没多说过半个字。
那她昨夜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自己借兵的?如果当时他知道哪怕一星半点她的真实状况,也绝不会放任她自己闯到诸怀面前!他为什么就从来没起疑?为什么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认为她不会勉强自己做那些可能做不到的事?!
她的灵核没有神腑的滋养,正常情况下与诸怀这种等级的凶兽应该过不了二十招……那她能仅凭灵核自身的力量达到这个程度,该有多难……她一边撑着结界一边和凶兽缠斗这么久、受这一身伤,最后一瞬间到底是怎么忍着灵核力竭撕裂的疼完成最后一击的?!
祝寒烟不停这样细细想着,越想越慌张、越想越不能控制地怪罪自己。
随着灵力不断注入神腑,怀中的人身体逐渐不那么冰冷,可她胸前和后心的伤口都有重新流血的迹象,而且血流的越来越快。
祝寒烟和花熔璋见此都慌了,正打算注入更多灵力助她止血,一声喝止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孩子们,且慢!”
二人闻声大喜,一齐望向主路。这是安扶亭安族长的声音,玄武族长到了,说明司忱戈也到了,他俩都到了花璨就有救了!
安扶亭果然和司忱戈一同出现在路口,他急急走来,先让祝寒烟撤了灵流的注入,然后伸手搭脉。
他了解花璨的与众不同:花璨小时候由于身体尤其弱、一有什么毛病便要去找他诊治。一直以来除了花家四人,就只有他知道花璨灵核的秘密。
他之所以让祝寒烟先收了灵力是因为花璨此时灵核已碎,神腑也气息衰竭,生命垂危的时候给她注入灵力确实是可以帮助神腑重新运转,但神腑和灵核乃是相辅相成、相互伴生。随着神腑的能量逐渐充盈,却没有能消耗神腑多余力量的灵核,她体内一时灵力太盛、又周身衰竭无法克化,所以才会流血不止。
安扶亭一边诊脉一边给他们讲明花璨现下的状况:她先是因受到重大刺激而心神不稳,又因过度透支神力而灵力衰竭,而后被割心裂肺而□□损毁,最重要的是她灵核撕裂、几近废毁,情况史无前例的糟。
说完这些,他撤了手、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黄色药丸,举在面前解释着:“这颗药丸是我族至宝‘归魄丹’,可保她短期内原神不散、血肉不失。我先给她服下,再施针固魂,待她魂魄稍定、血肉皆稳后才可将身上的刀斧取出,否则脏腑再受创伤、剧痛使原神激荡,恐魂飞魄散。”
听了安族长的一席话,在场所有人都心下骇然。丰禾惊惧交加“扑通”跪在安扶亭面前,哭着哀求道:“安族长救命!少主无辜!求求您一定要救回我家少主!!”
花熔璋出声阻止了丰禾的哭求,随后他走近一步,抬手解开束发的金冠,以脱冠卸甲之礼跪在安扶亭面前、低着头虔诚恳求道:“扶亭伯伯,自从父母亲猝离世间,花璨是我唯一的亲人。若是她再离开,我……晚辈知道您仁心妙手,只恳请您务必竭尽一切方法医治妹妹,无论是物质、药材、还是以命换命,任何治疗条件花铎都可以达成。只请您务必救她!!!”
他从未这样放下一切骄傲和身段去恳求过什么,但这次不一样:他只想花璨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安扶亭看着这几个孩子心如刀绞,他们个个都是自己呵护着长大的,自幼没受过什么大的病痛磋磨,何时被逼到过如此地步!他赶忙伸手强行将花熔璋扶起,嘴上安慰道:“孩儿你不必如此,我自是要拼尽全力救花璨的,她从小到大哪次出了毛病不是伯伯治好的?这次我也能救她!”说罢便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银针准备固魂。
一直沉默地抱着花璨的祝寒烟此时开口说:“如此凶险、竟是连归魄丹都无法保证固魂成功……安伯伯稍等,我有一物可助您固魂。”说罢他腾出一只手,反手成爪悬于胸前、毫不犹豫地抓握进去。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是一片半透明,流转着金红相间光芒的龙鳞,那是他的护心鳞。他将它捏在手里,身上的衣服因为生拔护心鳞的剧痛而瞬间被汗水浸湿,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快到还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一切,现在众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祝寒烟因为忍痛而不能说话,但手上动作不停,果断将鳞片递给安扶亭。
玄武族长此时简直焦头烂额,他内心绝望地对自己念叨:这几个孩子啊!跪求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护心鳞是命根子一样的东西,说拔就拔,可怎么和震璘交代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先是迅速在祝寒烟身上点了几个穴道为他止痛,然后才接过护心鳞小心放好,最后还是没忍住,嘱咐道:“护心鳞乃你族护命的至宝,连接着你的经脉、筋骨,护着你的神腑灵核。你这样骤然拔出,定然经脉有损。一会儿忙完了她,我给你好好看看。无论如何你近日都必须精心修养、万万不可动武!”
见祝寒烟点了头,安扶亭叹了口气,定了定神,终于得以将注意力重新归到花璨身上,开始为她施治。
他将“归魄丹”喂花璨服下,而后迅速在她周身几处重要穴道处施以银针,在等待丹药和银针生效的时间里抬手为抱着花璨的祝寒烟诊脉、绞尽脑汁要尽量减小拔鳞带来的伤害,不停翻腾着自己的乾坤袋寻找用得上的药物。
好不容易喂祝寒烟服下药物之后,又到了开始给花璨拔刀斧的时间,他让花熔璋和司忱戈各自固定住花璨的手脚、祝寒烟固定着她的头肩,防止她在痛苦中无意识挣扎造成二次伤害。
他凝神运气,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双手同时握住斧柄和刀把,而后骤然用力将两柄凶器同时从两侧拔出体内。
纵使此时的花璨已是濒死之人,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中也无法做到没有反应。
她果然魂魄巨震、四肢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地挣扎蜷缩,伤口处即使有丹药和银针的加持也不可避免地瞬间崩裂喷血。
祝寒烟此时迅速以指为令,将自己拔下的护心鳞隔空调动、置于花璨胸前斧伤处,他闭眼默念心法,护心鳞逐渐变得完全透明,隐入花璨的胸膛,而后在她胸膛中延展开,将她的心脏完全包裹起来、直到完全与之融为一体。
就在这片鳞与花璨的心脏完全融合的瞬间,血即刻止住了。她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心脏恢复跳动、胸廓重新有了呼吸的起伏。拔刀这关真是十足的既有惊又有险,但还好总算平安渡过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祝寒烟将花璨小心地放下、让她平躺,方便安扶亭施药、包扎。
刚才的刺激太大了,现在需要让身体静躺恢复一阵才能着手解决灵核的问题。
暂时将花璨的命保住了,祝寒烟和花熔璋此刻终于可以分出心思来看一眼地上的凶器。
板斧——诸怀的兵器,人尽皆知,没什么好研究的。但旁边那把刀并不是魔族的兵器,它只是一把寻常的牛耳尖刀,是人族厨房里经常能看见的工具。
“开岚,把结界里的人都给我带来。”
祝寒烟手里拿着刀,垂眼端详着,好似随意地问:“这刀,是茶寥后厨的吧,刀柄和刀身的相接处还有沾上的茶粉。所以,谁干的?”
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董高,是董高干的。”
小厮听到有人指证自己立刻反驳:“你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那女子继续说:“你不要再狡辩了,我们都亲眼看到了!!!是你突然冲出结界狠狠将刀刺入少主身体里的!你本是落单落在后面的,少主为了救你才和那魔头对上,你反而背刺她!简直丧心病狂!”
叫董高的小厮急了:“白苗,你不要以为自己是茶寥的老板就可以瞎冤枉人!想推我出去当挡箭牌是不是?没那么容易,我没做!”
叫白苗的女子被反咬一口十分冤枉,她辩解道:“不光是我看见了,这些神兵也都看见了!乡亲们也都看见了啊!!!”
董高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动的手,说这属于污蔑和诽谤。
开岚见他不认,双手抱拳对祝寒烟行了一礼,开口道:“少主,属下随身带着影佩,恰好记录下了当时的情况,完全可以还原当时的场景,要不要在这里……”
祝寒烟当即点头,接过开岚解下的玉佩、刚打算施法,旁边安扶亭一声重咳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可运功。祝寒烟,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当我是瞎的?”
见安扶亭动了真气,祝寒烟心虚地赔着不是,将玉佩递给花熔璋赧然道:“兄长,有劳……”
花熔璋点头接过,施了个诀,玉佩生出无数荧光斑点,在其上方的空气中不断排列组合、变换颜色、形成了连贯的有声画面,居然真的将刚才的场景还原得栩栩如生。
这段记录从开岚带大部分人逃出去又返回木楼试图解救花璨时开始。
画面中花璨正被这个叫董高的人使劲勒着脖子,董高一边加力一边大喊魔族快来人的画面在此刻无比清晰,可以看出开岚当时想要冲进去却被花璨挥斥出来;随后画面一转、变为向前迅速移动的视角,画面中开岚的声音急促但有条理,简单部署官兵之后就带队护送镇民往镇口跑;没跑到一半路程,前路被突然截断——诸怀猛然出现在众人正前方、吓得镇民四散。
幸而士兵们得了指令训练有素、很快就把人群控制住;随后花璨拎着已经吓破了胆子哆嗦成一团的董高出现了,她将董高推进人堆里、布下结界、命令开岚不要出来、与诸怀对战;而后,董高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上的时候,突然闯进画面中,他推开身前的人、冲出结界、挥刀刺入花璨的背心……
画面还在继续变化着,董高凄厉的质问和叫喊成了此时唯一的声音。
祝寒烟目眦欲裂,欲起身杀之,但被一旁的安扶亭及时按下、并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坐在原地。
花熔璋则没什么表情,他走到祝寒烟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而后拿起那把刀走到董高面前。
董高此时和画面中他获救时一样,哆嗦成一团、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铁证在案,他无可抵赖,此时他承受着上神无形的威压,恐惧难当、肝胆俱裂。
“开岚,帮我将其他镇民带回吧,送去镇口即可。”说罢花熔璋撤了威压,方便兵将行动。
开岚领命,正要将在上神威压下跪成一片的镇民扶起带走,却被人抱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