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回到病房套间,杨阿姨给他开门,敛着肩,低声提醒:“小少爷说一见到你回来就带你去见他。他刚才砸了个杯子,你等下注意。”
梁简不安的心更凛然 :“谢谢杨姐,我知道了。”
杨阿姨再没有回复,只将他带到了赵昀宣病房前,推开门,说一句“小少爷,梁先生回来了”,便关上门退了出去。只留梁简面对赵昀宣。
赵昀宣脸色很差,眼睛直直看过来,似怒似怨。梁简知道自己不该逞舌多言,亲手败了赵昀宣对他的好印象。但现在也没有办法挽回。于是梁简便垂下眼帘,回避了赵昀宣的目光,走路也更加谨慎,唯恐再惹赵昀宣不快。
几步路的功夫,赵昀宣的脸色非但没有因梁简的小心而好转,反而更为难测,扭着劲一般的阴影横陈在他脸上。
还没走到床边,赵昀宣猛然探身拉住梁简。梁简本能一惊,却闪躲不过。指甲划过手背,细瘦的手握住手腕,厉声的质问刺到耳朵,都是疼的,但都比不过赵昀宣的眼睛,那双眼睛过于近,近而狰狞,像晃动的蝙蝠群,梁简恍惚中看到黑色洞口中的红眼睛:“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为什么这么个远离我的样子?梁简,你也觉得我不该把我妈逼成那个样子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就是个白眼狼对不对?”
赵昀宣咬紧苍白的嘴唇,紧盯梁简的瞳孔。梁简还呆愕着,没有反应,极像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
赵昀宣见此,顿觉心脏皱缩,更有一种被背叛的苍惶。他此时语气反而虚弱下来:“我说中了,是不是。”心脏一泵一泵,酸麻的浪潮漫泡着泪腺。
“她凭什么要求我跟她说话?我很久之前就跟她说过我不喜欢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她呢?她说是为我好!”口与眼似乎相通,赵昀宣甫一张嘴,眼泪就失控地掉下来。嘴唇颤抖,睫毛也巍巍抖动不止。
梁简被赵昀宣攥得手腕先是生疼,后来便发麻、不痛了。梁简看着赵昀宣,渐渐发觉,眼前的黑蝙蝠,云一样沉,雾一样阴,可手拂过去,蝙蝠呼啦啦地四散飞开,留在原地的也不过是一双流泪的黑眼睛。
“现在呢,她说不会再安排夜间阿姨,让我每天主动打电话报备情况。我没说什么,她就生气,希望我立马转变态度,跟她亲近。凭什么呀,凭什么事事都随她变——不顺着她,她就吓我!”赵昀宣哭得脸色涨红,胸口酸紧,腺体也越来越胀痛,近乎要将那一小块皮肤都撑得脆薄直至断裂。后脑更是钝钝的疼,如同被人用石头不紧不慢地砸。
她凭什么呢?他就不。赵昀宣抬起水淋淋的眼睛,疼痛分走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在跟梁简摊牌时能维持几分冷静:“你就是再觉得我不应该,我也不会改。”话说得硬,赵昀宣却先感到挫败和垂丧。轻飘飘一句话,将他吹过了那条他极力避免或掩饰的界限,正式与妈妈为敌。
不孝。一座山就压了下来。
“我没有觉得你不对。”
什么。
见赵昀宣张着嘴呆住,梁简用指腹擦掉他眼角将坠的眼泪,有些无奈:“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刚才小心,是以为你在生气我多嘴。”
“你觉得不舒服,不想顺从妈妈,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梁简手伸到赵昀宣后颈,按揉腺体周围,他看着赵昀宣的眼睛,定定的,“很正常,跟白眼狼有什么关系。”
赵昀宣身体一麻。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的记忆更直观,他回想起那句给他同样一麻的“夫人,请给小少爷一些时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之前没有将那句话放在心上。此刻两句话一叠,如同上下一对的暗号,他读懂了,心脏就像喝了假酒一样锣鼓紧密地震响起来。
赵昀宣抱住梁简的腰,头也靠上去。后颈腺体上,梁简的手指温热又舒适。在他手下,铁做的鸽子蛋也渐渐软如无花果。
过了一会儿,梁简另一只手拍一下赵昀宣的肩:“小少爷,先起来一下。”
赵昀宣摇头,额头还贴在梁简身上,额前头发被拱得乱翘。
“我把外套脱了,有点热。”梁简不按了,点点赵昀宣后颈。
赵昀宣慢吞吞直起身。梁简脱掉大衣,微微侧身,想把衣服搭在一旁椅背上。
然而赵昀宣却已经从侧方抱过来,也不管被毛衣磨到地将脸埋进去,细长的手臂在梁简身体的另一侧交叉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