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宣闷着哭，嘴巴因呼吸而需要微微离开梁简的肩膀时，眼睛还贴在原处。

旧毛衣过于粗糙。梁简把赵昀宣的脸抬起来给他擦眼泪，发现赵昀宣的脸被蹭磨得发红。于是再不敢让赵昀宣贴在自己肩膀上。

见赵昀宣情绪稍缓，梁简张口想要询问，那边手机响起。

家中司机刘叔的来电。赵昀宣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滞涩，“接”字，气声居多。梁简将手机递给赵昀宣，许是因递过去时手机偏竖，赵昀宣伸出手指接通，脸凑过来听。梁简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势。

距离近，刘叔说的话，梁简听得一清二楚。梁简低着头，沿着毛衣的纹路走迷宫，降低存在感。

只是，刘叔说的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没有人能摘得干净。

朱念荷离开已经有十几分钟，司机却没有见到她，电话也打不通。

听完，赵昀宣像被拔了毛的鸟，他却在刚才已经哭过了。他红着眼睛看着梁简，手指将梁简的袖口攥住了。

刘叔比赵昀宣冷静得多。梁简拍着赵昀宣的背安抚。这通电话更像给小少爷的报备，或许赵昀宣是刘叔最后一个打给的人，尽管刘叔深知小少爷能做的也许只有知情。

赵昀宣拽着梁简下床，找着拖鞋：“梁简，你跟我一起去找妈妈好吗？”

跟母亲的聊天并不愉快，没多久就发现母亲或许失联。对母亲的不满会瞬间化为自责和愧疚，连眼泪都像身体对母亲的背叛。赵昀宣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去找朱念荷。梁简反手握住赵昀宣的手指，隔着赵昀宣眼前的雾气，锁中赵昀宣瞳孔的焦点：“我去找，好吗？你放松。”

边说着，梁简另一只手去揉按赵昀宣腺体周围紧绷的皮肤，紧锁赵昀宣的视线，让赵昀宣的呼吸频率减慢。

梁简喊来杨阿姨，让她照顾赵昀宣，和赵昀宣对视一眼，拉上了病房的门。

梁简几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从卫生间的柜子里拆开一张隔离贴，口袋里电话就响了。

梁简拿出来看一眼，赵昀宣。

接通，调大音量放在洗手台上，梁简一手绕到后脑拉低衣领，一手将隔离贴贴好。梁简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出了卫生间拿起大衣就出了病房。

梁简步伐很快，走廊有供暖，呼吸渐渐热了起来。他清楚，他这样寻找未必有多大意义，不过是给赵昀宣一个安慰。“我准备去楼梯间找找。你不要担心，一定能找到的。”梁简在手机里说。

但赵昀宣需要这样的安慰。不论朱念荷是否有意失联，都给赵昀宣造成了心理压力。有些错不是赵昀宣的，强逼自己在自己身上找错误，不应该这样。梁简跑下楼梯，他的呼吸、动作间衣服摩擦的声音、下楼的声音都传入手机。

直到，听到被折叠在一级级台阶里的哭诉：“……我就不应该听你的，小宣看起来并不高兴，也没有跟我多说几句话！”

梁简缓了口气，脖子上一层薄汗，他对手机说：“找到了。”

梁简将一直举在耳边的手机塞进口袋，快步走了下去，平复着呼吸。

站到朱念荷面前时，已与往常一样：“夫人，大家都在找您。”

朱念荷的哭诉十分猛烈，电话那头似只能以沉默防守。能劝动朱念荷，难道是赵行洲。朱念荷的情绪洪流也似乎将近尾声，听见梁简叫她，她哆嗦了一下，像抖去了灵魂灼烧的碎屑。

朱念荷抬起头，定睛，看清是梁简，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不辨喜怒：“小宣让你来的？”

梁简点点头：“小少爷很担心您。”

朱念荷看着梁简，笑和哭泼揉在脸上，像地上的槐花：“他这么在乎我，每次我看望他，他都不怎么理睬我？”

朱念荷没有挂电话，梁简不敢自作主张地给出朱念荷什么答复。梁简的手暗暗调大了手机音量，等赵昀宣开口。

却等，梁简剧烈跑动间的汗在衣服里慢慢变冷，朱念荷的手机、自己的手机，都没有回音。

楼梯间温度低些，久久不动，越来越阴沉。

梁简终于抬头，看着朱念荷的眼睛，说：“夫人，请给小少爷一些时间。”只盼在赵行洲、朱念荷、赵昀宣耳里不会出错。

朱念荷呛咽着笑了一声，对电话那头说：“到头来都是我的错。”却让所有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人都听见。

她挂断电话，不发一言，随便推开一扇门走了出去，不小的动静。

人离开时常常带得走欢笑，却总是忘记沉寂。梁简拿出手机，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

梁简定在原地，眼睫毛上下几合。还是说错了话，惹赵昀宣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