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团圆夜。

周玉的那声喊直钻入她的耳里。却已刺痛不了她的心。

一向车水马龙的街道，空无一人。空荡荡的，让人感到陌生，又稀奇。

但时苒的心并不感到空洞，甚至有些轻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期望的消弭也不是因为一件事情。她可能为这一天的到来，早已做好了准备。

现在，也许时机刚刚好。

抱着个百宝箱，时苒不敢在街上游荡。

好在还是有公交车，她上车，刷卡。

静静地坐着，享受一个人的车厢和这一刻的城市，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灯火璀璨，干净利落。

下车时，司机忽然喊了一声，‘新年快乐！回不了家也要欢欢喜喜过年。’

‘谢谢你！新年快乐！’时苒的鼻头酸胀，视线有些模糊。

家里也是空无一人。

时苒左摸摸，右看看。明知道万祺回了苏城，她还是把头探进他的房间，四处扫描了一会儿。

这会儿，她觉得有点孤独了。

时苒在房间里找了个感觉最靠谱的角落，置放她的宝贝。其实还是衣橱的角落。

她已经想好了，要去银行申请个保险箱。这样才能放心。

时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

现在是21:39分，一切都还来得及。

时苒套上羽绒服，拿出个大布包，扔了几件换洗衣服，抓了手机，就出了门。

今晚在外奔波的人很少，时苒只等了5分钟，就坐上了去苏城的高铁。

1个小时内，她的脚踩在了苏城的土地上。怒赞宁沪线。

快快快，直奔跨年大屏。

时苒跑得气喘吁吁。

市中心人满为患。根本别想挤进去，时苒就站在外围，感受那人山人海，跟着音乐摇摆，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电话在震动。

‘万祺。’时苒划开界面，看见万祺英俊的脸，心情变得格外好。

万祺还来不及说话，一眼瞥见了熟悉万分的背景，‘你在苏城大屏？’

时苒笑着点头，‘嗯嗯嗯。’

‘你特么......'，万祺要骂人了。

电话一阵抖动，有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画面恢复。

‘你等我，我马上就到。’万祺一路狂奔。

苏城大屏就在他家门口，平时闲散踱步只要10分钟。他加速跑，可以节省一半时间。现在离0点还有6分钟。

‘你能找到我吗？这里估计有一亿人。’时苒夸张地努了努嘴。

‘你等着我找到你，我非把你......'，要把她怎么样，他暂时也没想好。

时苒在屏幕里笑得那样明媚，笑得他心痒难耐。

万祺看着时苒背景里的大屏，脑子里计算着角度，一路飞奔。

还有60秒。万祺离时苒还有300米。

时苒注视着前方大屏，倒计时即将开始，万祺能赶上吗？

‘10’

‘9’

‘8’

时苒的腰猛地被人抱住，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没有回头，只是笑得更欢喜。

‘3’

‘2’

‘1’

全中国都在喊同一个祝福语，’新年快乐！’

万祺手没有放开，他挪到时苒的正面，看着她。他的呼吸不匀，他真是拼劲全力跑出了最好成绩。天知道他有多激动，多想狠狠亲吻她。才24小时不见，他疯狂地想念她。

没有她，团圆饭不香。团圆夜不圆。

‘新年快乐，万祺。’时苒抚了抚他的心脏，跳得厉害。想必跑得太急。

万祺强忍住澎湃得即将喷发的感情，把她又抱紧了一些。他的头趴在时苒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新年快乐，时苒。’

时苒彷佛看到黏人小狗见到主人后不停摇尾巴的情景，心里软软的。

‘你什么时候到的，不告诉我。上次怎么承诺我的？’万祺把时苒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开始控诉。

‘我刚到一会儿。临时起意的。’时苒的笑意忽然停滞了一秒，又恢复了自然。

万祺太了解时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微表情，他都自信能破解。

时苒今晚肯定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他那个不靠谱的舅妈，准又整幺蛾子了......

但现在时苒心情还不错，今晚就让她先忘记。

‘想去哪？’万祺问她。‘今晚住哪？我家？’

时苒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也许一会儿就回宁城。还是自己家里舒服。’

‘你敢。’万祺的手在口袋里捏她。

广场上的人开始流动，人群渐渐散去。

‘去吃东西吧，我饿了。’时苒今晚确实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饿得有点难受。

‘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万祺有点心疼，他完全确定时苒今晚受了委屈，饭也没吃。

‘这么晚，填饱肚子算了。’时苒不挑。

万祺不再多话，拖了她就走。

都说凌晨的酒，不如深夜的粥。万祺挑了一家潮汕砂锅粥店。

‘海鲜粥？’万祺对时苒的口味一清二楚。

时苒笑眯眯地点头，‘还要一盘混合卤味。’

喝一口鲜掉眉毛的热粥，吃一口入口即化的卤味，人间极乐。

胃舒服，人就惬意。美食真是疗愈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你看着我吃？’时苒夹了一根猪耳朵。

万祺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不知在盘算什么。他看着时苒嘴上挂着的猪耳朵，迅雷不及掩耳地凑上来咬住了另一头。时苒惊呆了。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万祺离得那样近，他浓密纤长的眼睫毛似乎扇在了她的脸上。他的嘴唇还差一毫米，他的呼吸包围了她。

万祺的嘴微微动了动，时苒不禁松了口，一根猪耳朵被吸走了。

看着万祺脸不红心不跳（其实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的样子，时苒闹了个大红脸。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失常？

时苒不知所措，低头喝粥。

半晌，她听见万祺的声音，‘学视频上玩的，苒姐。你不要介意。’

‘你......怎么也学那些？’时苒差点咬到舌头。

万祺按住她拿勺子的手，‘你慢点。’

时苒暗自转换了几个呼吸，抬头莞尔，‘你也有20了，别乱学那些有的没的。惹到别的姑娘，看你怎么办！’

万祺带着一惯的淡定笑容，‘我说了，只跟你这样。不会惹到别的女孩。放心吧。’

‘你最好是。’时苒捧起碗，遮住了她的脸。她的心率还是不太规律。见鬼了。

时佩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你回去吧。我也累了。找个地方睡一觉。’时苒打了个呵欠。

万祺拉着她，‘我家旁边有家宾馆还不错。’

开好房，打点好一切，万祺才离开。出门没忘记帮她挂勿扰牌。

时苒洗了个澡，终于舒舒服服躺下。

信息提示，万祺发来一个红包，‘新年大吉。我的人间理想。’

‘这么文艺？从哪抄来的文案？’时苒笑嘻嘻点开，愣住了，10001。

弟弟又发财了。

她回了个520的红包。‘新年大吉。爱你哟。’

所谓发者无心，收者有意。万祺收到这个红包，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

大年初一，万祺特意留足时间，让时苒睡个好觉。

中午时分，他才按响了时苒的门铃。

‘我邋里邋遢的，怎么办？佛祖会不会嫌弃我？’他们今天约了去寒山寺。

‘有容乃大，佛祖都是慈悲为怀，怎么会嫌弃你？’万祺搓了一把时苒的脸，‘何况哪里邋遢了。天然去雕饰。美得很。’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两句诗，恐怕所有上过学的中国人都能脱口而出。时苒在这里长大，却还从来没去过。这并不奇怪，人在计划旅行的时候，往往第一选择都不考虑所在地。到最后才发现，最美的风景，其实就在家门口。

‘哪里‘一入其门，清幽萧远，别为一境’了？’时苒一进寺门就咂舌。人从众人从众。

‘千年古寺可不都这样吗？’宁城的鸡鸣寺，杭城的灵隐寺，哪一个不是响当当，闹哄哄。

抬头看见‘寒拾殿’，万祺拉着时苒进去，找了位置拉着她就跪下磕头。时苒一脸蒙圈，今天万祺是怎么了？每个殿都拜了。问他每个殿主掌什么，他一脸茫然说不知道，就随便拜拜。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信鬼神的？

拜得好像......还很虔诚。

来都来了，时苒也虔诚地跟着拜了拜，凑个双数。吉利。

她没做功课，不知道‘寒拾殿’求姻缘。保小情侣小夫妻生活美满幸福。

‘时苒，为了跟你拜和合二仙，我拜了所有的佛祖。’跟那些为了给心爱之人打卡，打了科室所有人的考勤卡是一个意思。

他今天可算是跟时苒拜了堂了。

一晚香菇面筋浇头的素面，不可错过。时苒还加了一个素鸡。

‘味道不错。但是为什么感觉有香火味？’时苒不解，问得很小心，生怕得罪了佛祖。

‘可不香火旺盛嘛。’确实有股香火味。万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打哈哈。

吃完面，万祺拉了时苒就走。‘走走走，挂祈福带去。’

‘你小子仪式感不少啊。女孩子应该会很喜欢你这一款。’时苒笑嘻嘻。

‘你喜欢吗？’万祺看她。

‘喜欢啊。可弟弟是别人的。我只能找别人家弟弟去咯。’时苒做惋惜状。

‘你很喜欢弟弟款？’万祺发现了华点。

‘不是，都行。不幼稚就行，年龄不夸张都可以。’时苒眨了眨眼。

‘我不行，我只喜欢姐姐。’万祺抢答。

时苒狐疑，‘你什么时候生的病？’想一想，她好像确实没问过万祺的理想类型。

还没等她开口八卦，万祺就把一根祈福带递给她，‘想好了再写。’自己一溜烟跑去别的角落。

时苒看着他鬼鬼祟祟的背影，有理由相信，这小子有心事。约等于有喜欢的姑娘。

她想了想，写下最朴素的那句：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生平安幸福。可是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好像都还没找到她。万祺勉强算她爱的吧，亲情也是爱。

她找地方挂祈福带时，万祺回来了。这小子一脸春心荡漾，仗着个子高，把祈福带挂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万祺看了看她的祈福带，眼里闪过温柔的光，‘爱她的人就是我，是为我祈福。她爱的人也是我，她昨晚红包上写的爱我。’

万祺把自己智商139的脑子，洗成了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