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光线从客厅斜斜落入走廊。
温尔靠在沙发上,脸埋在靠垫里,睡的香甜。她吃得撑了点,整个人陷在软垫中,不动弹,睡相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谢丞礼就坐在轮椅上,在沙发侧边,随手翻着一本书。偶尔在翻页的间隙抬头看一眼睡着的温尔,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他看着女孩柔和的眉眼,声音放轻地应了通电话:“我知道了,稍后过去。”
挂断时,他眼睛还在她身上。
她没有反应,似乎没被小小的动静吵到。柔顺光滑的长发落下几缕贴在脸颊上,像刚泡过一场热水澡的小动物,正惬意地做着美梦。
谢丞礼将手机调至静音,轻声转动轮椅,缓缓退出客厅。
他没打算吵醒她说自己要出门。
她今天吃完饭明显困倦,他不想叫醒她。只是开个会,很快回来,不至于劳师动众。兴许按照温尔这几天的睡眠质量,回来的时候都不一定醒着。
衣帽间连着更衣室在主卧侧门,门掩着,一进去感应灯带静静亮起。
推门进去,将轮椅靠近衣柜。大面积的深色实木纹,玻璃上反射着男人略显清冷的身影。他注视了片刻,才伸手,抽出一套深灰色的厚呢三件套,和一件白色窄领衬衫。
他动作不急,熟稔地将西装上衣放在衣架上,解开现在穿着的家居毛衣,套上衬衫。
扣纽扣,整理下摆,这些他早就熟练。
衬衫被他整齐地系好,衣摆略松,盖在腰部,手指从侧边滑过,习惯性地压平腰线。他不急着穿西裤,而是转动轮椅,靠近一侧的沙发。
那张沙发是他为穿衣特别添置的,高度和轮椅一致,宽平,扶手是倾斜的角度,让他正好可以躺靠在扶手侧。
谢丞礼慢慢挪动轮椅靠近,锁好车轮,两只手稳稳地按住坐垫。先是转肩,微微发力,腰背跟着倾斜,用手臂的力量撑起整个上身,从轮椅过渡到沙发边缘。
落下的一瞬,他轻轻喘了一口气。
轮椅因为刚才的动作滑开了半寸。
他斜靠着扶手处,那里放着一只靠枕,大概倾斜六十度,动作谨慎地先把右腿搬到沙发上,再是左腿。两条腿瘦削而苍白,脚踝处骨感却有一点肿胀,肌肉形状不对称,足下垂明显,双脚软垂着,有些外翻。
他避开视线,将西裤搭在小腹上。
把裤腿顺着拉起,先是右边,他必须用手握着脚腕塞进裤腿,随时调整脚掌角度,否则拇趾容易被卡在裤管里。他一边扶脚一边慢慢套入,足尖毫无反应,只能靠手将脚引导着穿进去。
裤子顺着腿面勉强滑到膝弯。
他动作停顿了几秒,明显在喘。
整个过程安静沉默,这是需要耐心去接受的,漫长的自我拆解。
第二条腿套好后,谢丞礼开始艰难地整理裤腰。他试图坐起,却因为缺乏核心肌群控制,刚撑起上半身两寸,又软塌塌地倒了回去。
他咬了咬牙,转而换个姿势,斜躺着借用肩膀和肘部发力,一点点将裤腰向上带。
面对着的是沙发的靠背,腰线刚拉到髋骨位置,他背后一阵冷意,像有什么轻飘飘地靠近。
“你是不是……打算偷偷出门不告诉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睡意惺忪和委屈。
谢丞礼指尖一滞。大脑一片空白。
温尔站在门边,眼神懵懵地望着他。她眼角微红,刚醒,头发还乱着,赤脚站在木地板上,眨着眼,像猫一样警惕。
“你不是说今天不出门吗?”她走过来,没等他回话,已经看到他用惯性重新将自己转回来,斜斜地地靠在沙发上,裤子没穿好,双腿无力地平放在沙发上,脚掌软垂,脚趾蜷曲。
她一怔,低头看他。
谢丞礼有些慌乱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睡醒了?”他声音轻。
“嗯。你要出门吗?”她跪在他身边,眼神从他身上一路扫过,发现这人没遇到什么困难。
他没回答,只偏着头,像是不愿她靠近。
“你别说现在又要跟我闹脾气啊?”温尔走到沙发边,坐在他身侧。
谢丞礼闭上眼,过了几秒,才低声:“不是,只是这个姿势不好看。”
她却凑得更近,手撑在沙发沿,一只腿曲起跪在他身边,毫无分寸地趴在他身上贴着他,像叠叠乐。
“你觉得你这样很难看?”她轻声问。
他没回答,手指却轻轻收紧,压在自己裤腰附近。
“你是觉得,不让我看到就没关系?”她撑着他胸口往上爬,整个脑袋贴近他耳边,声音带着安抚,“谢总,很帅啦。果然还是西装衬衫适合你。”
他说不出话。
温尔低头亲了他一下,亲在锁骨下方,舌尖轻轻扫过衬衫边沿。
谢丞礼身体一颤。
“我帮你穿裤子。”她坐起。
“不用。”他下意识拽住她手腕,“我自己来。”
他撑着沙发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可身上趴着一个温尔一时间又斜着靠回去。
“不要啦,我喜欢给人换衣服。”她挣开他的手,一边拉过西裤,一边把他瘫软的腿抬起来。
那只腿像布偶娃娃塞满棉花的腿,软绵绵的,由她摆动着调整位置。她抬得很小心,像是在照顾一件易碎的瓷器。
裤子一点点被拉过大腿,遮住了那脆弱而无力,骨肉分离的曲线。
谢丞礼咬着牙,不敢看她。
“拉一下裤腰。”她扯了下他衬衫下摆,“你躺好。”
他顺从地半躺着,侧着身,她帮他从侧面把裤子理顺,再从他背后摸过来,将扣子对上,整整齐齐地扣上。
他眼神复杂,语气低哑:“温尔,你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她顿住,然后不客气地咬了他下巴一口。
“嘶——”
“你再说这些话我咬第二口。”
谢丞礼闭了闭眼,选择不去看正在发生的画面,像是在遭受酷刑一般。
温尔坐回他腿边,帮他整理裤脚,一边说:“我从小就比较喜欢给娃娃换衣服,你让让我吧~”
他张了张口,却被她打断。
“况且,换衣服还可以和你贴贴。”
她语气认真极了,像在强调一条生活宣言。
说着,她撑着沙发往上爬,跨坐到他身上,腿分开跪着,低头吻他。
谢丞礼手悬在空中,想推开,又舍不得。他轻轻抱住她后背,嘴唇微微张开。
她舌尖探进去,带着甜味,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轻轻地缠上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深入的接吻。
温尔吻得很认真,像是早就等着这个机会。谢丞礼的嘴唇又凉又软,她很喜欢,便亲得更深,唇舌摩擦间带着湿意,带着压抑太久的渴望。
他低声闷哼,像是终于放弃了抵抗。
温尔贴在他胸口喘着,头发乱了,脸也红了。
谢丞礼轻轻摸她背:“尔尔。”
“哎。”她贴在他肩上,“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要出门啦?”
“临时要去开会,很快就会回来。”
“那你回来要给我带凌瑞附近的鸡蛋仔,我要吃紫薯芋泥的。然后,你回来,我还要跟你贴贴。”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终于答应了她,也像是答应了自己。
温尔吻得微喘,鼻尖贴着他下颌,手还压在他胸口,额角发红,一时没想起正事。
谢丞礼的手还扣着她的后背,掌心贴着她软绵微凹的脊柱线,感受她的体温和呼吸一点点平稳下来。
“先下来,我得穿鞋了。”他低声提醒,“不然会迟到。”
她从他身上滑下来,眼神还带点潮湿,伸手拿起放在沙发旁鞋柜的那双黑色皮鞋。
“袜子在哪?”她问。
谢丞礼侧头示意衣柜下方抽屉,“左边第二格。”
说完,他就撑着沙发坐正,把腿从沙发上放下来。
她走过去打开,选了一双黑色的绅士袜,蹲下来,托起他一只脚。
那只脚自然下垂,足尖向脚心蜷缩,因为坐了一上午,有些水肿,在她的手里像是完全脱离神经指令的冰凉死物,顺着她的动作摇晃。她小心地将袜筒撑开,一点点往他足背套。
他忽然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她的手腕,语气低哑:“我自己来,脏。”
温尔动作一顿。
然后,二话不说,低下头在他手腕侧咬了一口。
她咬得不重,更多是用牙齿含着,像是在认真表达愤怒。
“你再说‘脏’,我就咬得你全身都是我的牙齿印让你出不了门。然后晚上叫阿姨做青椒炒香菜。”她松开,皱着鼻子看他,“哪儿脏了??你不是肋骨以下都没办法排汗?不比我干净多了......”
谢丞礼哑然,眼神里浮出一层几不可察的酸意。
他看她弯腰给他穿袜子,脚掌被她托着整理进鞋里,动作细致得像在照顾什么稀罕物。
他现在才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等鞋穿好,她蹲着抬头看他,抖了抖他的裤脚,语气认真得过头:“谢总,挑领带的权利授权给我怎么样?”
谢丞礼勾起唇角:“好。”
她站起身,一边从他衣柜里抽出一条蓝灰纹理的领带,一边笑嘻嘻走过来:“打完这个,你就能出门了。”
谢丞礼本想抬手接过,却被她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你别动。”她毫无顾忌的直接坐在他腿上,膝盖压着他身下的沙发,指尖已经开始在他衬衫领口打理。
他呼吸一滞,嗓音发哑:“打领带,不需要坐在我腿上吧?”
温尔故作无辜:“不让坐以后不给你打了。”
谢丞礼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她指尖。
她打得慢,动作不太熟练,领带一会儿歪,一会儿松,拧了几次才成功。
“我没给别人打过。”她一边调整他的衣角,一边小声说,“你是第一个。”
谢丞礼看着她头发乱翘,领子也歪着,像小动物睡醒还没彻底清醒,他忽然伸手,帮她理了理衣服领口,把长袖宽领的家居服从她肩上拢回来些。
“衣服好像买大了。”他说。
“在家穿就要宽松一点啊。”她笑起来,偏头亲了他一口。
谢丞礼轻声:“除了鸡蛋仔,还有没有别的想吃?”
温尔系好领带像考拉一样抱着谢丞礼的脖子,紧紧贴着谢丞礼的上半身,认真思索半晌,摇了摇头:“就这个。”
“如果晚回来,我给你发消息。别等我,自己先吃饭。”
“好。”她软声应下,“你回来可以再亲一下吗。”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那我大概不会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