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知礼来到方瑜房间，手里握着陈师祖一大早交给他的留影石，坐在窗边盯着手中的东西沉思。

方瑜无知无觉翻了个身，听闻动静，林知礼抬眼看去，床上的人仍是熟睡状态。

幽州界多为鬼修，不喜阳光，日间基本是云雾天气。看不到太阳，不借助外物，便不好判断时间几何。

不知过去多久，方瑜半梦半醒间，迷糊中感受到房内有人。他等啊等，一直等不到对方出声，竟不管不顾再次睡了过去。

林知礼：“……”一如既往没有防备心。

又睡了半个时辰，方瑜终于生出抵抗被窝的想法，两只手伸出被子，掰开自己紧紧粘合的眼皮。

手动打开双眼，他还有些不知身处何处，望着天花板的悬梁发呆。

林知礼敲了敲窗台，增加存在感。

方瑜循声转过头，对上林知礼隐约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咧嘴笑笑道：“早安呀，哥。”

林知礼颔首，收起留影石，起身走向盛好水的面盆，拿起木架上的毛巾，浸入水中泡湿再拿起来拧干。

“给。”他把拧干的毛巾递给方瑜。

方瑜转回正面平躺，双手没有动作，充分表明自己不想起床，也不想动。

林知礼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开始老妈子的工作，一边手扶起人，一边手摊开毛巾帮他擦脸，接着取出梳子发带帮他束发，最后把人提起来示意站好。

林知礼拿过床边的衣物问：“要帮你穿吗？”

“穿衣服就不用了嘿嘿。”方瑜挠了挠脸，他单纯起床困难，不是真的巨婴。

他拿起林知礼手臂搭着的衣物自己套上，“哥这么早过来，有事？”

“嗯，也许你会想知道。”林知礼待他穿好衣物，回到房间中间的桌椅边，招呼他过来坐下，拿出袖中的青蓝玉石。

“留影石？内容是什么？”方瑜接过探入神识查看。

昨日，方瑜与林知礼离开客栈，几位剑修转移完黑沙，就留在陈师祖房内闲聊。

门虚掩，屋内的人也没遮掩声音，像在等着什么人。

两刻钟过去，门外传来动静，来访者不紧不慢敲了几下门，得到允许，推开门迈步进去。

失去房门遮挡，来访者露出全貌，正是为他们带路的十府鬼修。

十辛自我介绍道：“四位前辈，在下名为十辛，于十三年前误入幽州界，得主人青睐残喘至今，得见同乡。”

“十多年前的同乡？我不记得我们村子有这个人啊。”方瑜面露不解。

“当年不止我们村遭受屠村之灾。”林知礼解释道，“他这声同乡，应是视修真界为家乡。”

留影石影像持续，只听十辛接着道：“我死之前，曾见过前辈带来的界缝异人，不知诸位前辈与他的关系如何？”

“有仇。”陈师祖简单明了又直白。

“既是如此，前辈能否与在下做个交易，请前辈允许我带走异人，贵界结盟事宜，晚辈必竭尽所能。” 十辛眼里有仇恨，亦有势在必得。

只一个对视，便能知道黑沙落他手里，不会有好结果。

行动受阻避无可避，黑沙急了：“你们不能过河拆桥，我都答应当研究样本，血随便取了，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将我交出去。”

“你听到了，本派与此异人有约在先。”陈师祖回绝十辛的请求。

十辛来之前便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退而求其次，“在下明白自己的请求过了些，既然无法带走，可否允许在下与此异人单独聊几句。如不放心，前辈可将您杯后的影石留在房内。”

陈师祖没料到他这般敏锐，小动作被发现，他索性改成明面，移开茶杯露出遮挡的留影石。

“我们到隔壁等你谈完。”陈师祖四人起身表明态度，无视黑沙的瞪视，离开房间。

房内剩下两人，十辛催动魂力催眠黑沙：“山源村的灭亡案，凶手是何人？你又在其中做了哪些事？”

精神受控，黑沙的双目失去神采，依照提问逐一详细回答。

一个时辰下来，十辛得到的答案基本与他调查的情报相差无几。

“问完了？现在知道了吧，我可不是凶手，我的作用是帮忙拦下逃跑的人，顶多算帮凶。”

带有个人主观色彩的话语引起十辛的讶异，两个时辰的催眠效果竟消减了一半，异人眼神清明，显然恢复神智了。

十辛内心惊叹面上不动声色，又一次调动魂力。

黑沙表情不变，怡然自得地看着他动作。

第二次魂力催眠失效。

黑沙道：“你不能自己脸盲怪到我身上，异人族群生活在界缝，对外貌不甚在意，随便长长，所以大家都长得差不多。”

异人的话真假难辨，催眠已无用，问下去无用，既得知背后之人，此人留给天剑派，相信几位前辈不会让他好过。

十辛考量过后，干脆敲晕黑沙，退出房间，走到双门敞开的隔壁，朝里面的人俯身鞠躬，“多谢前辈，在下问完了。”

“举手之劳。”屋内几人坦然受下的他答谢，离门最近的陈师祖问：“你要不要跟我们回修真界？也许你还有亲人在。”

十辛摇头：“主人于晚辈有再造救命之恩，贸然离去有违本心。”

“你想好就行，拿着这个，有朝一日想回修真界也方便。”柳师祖递给十辛修真界新实行的通关玉碟，十辛接过后，他又取出先前准备的那瓶血液：“此为答谢十府主人帮门下弟子修复身体的酬劳。”

十辛把玉碟当做对家乡的一份念想妥帖收好，面对玉瓶，他犹豫了好一会才伸手接过药瓶。十府规定，不可代收主人礼品，他现在的行为算是打破了规矩。

十辛道：“多谢前辈，在下能否再问一个问题，请问在下的家乡亲族是否得到安葬？”

“何不亲眼去看？”柳师祖微微一笑，眼里是对归家游子的欢迎。

十辛心中有答案了，笑道：“有机会一定，四位前辈多保重，有缘再见。”

“再会。”

画面截止。

方瑜松开留影石，球状的玉石滚到桌边摇摇欲坠。他趴伏在桌上侧着脸，情绪几经变化：“哥，我不信黑沙的话怎么办？”

“不信便不信。”林知礼在留影石坠地的前一刻伸手接住，收起来。

“我亲眼看到他的尖刺刺破娘的喉咙，脸一样，出招方式也能一样吗？”方瑜脑海里不断重演他最不希望想起的画面。

“别想了。”林知礼盖住他眼睛，“我会让他们会付出代价。”

敲门声响起，柳师祖站在门外问：“知礼，小瑜醒了吗？”

“我醒了。”方瑜应一声，拉开脸上的手：“哥，我没事，去开门吧。”

林知礼观察他的脸色，确定心情有所平复，起身去开门。

方瑜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是羡慕的，若是他和兄长一样什么都没看见，该有多好。

可他也明白，对仇人一无所知并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