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方瑜和林知礼回到十生客栈,同时应承十府的谢礼也送到了十府管事十辛手里。
十府内,十辛双手平端着木盘,盘里是天剑派送来的谢礼。他沿着府内长廊慢慢走到主人的书房前,站定。
书房内无声无息,灯火飘摇。
书房外月明星稀,暗影闪烁。
十辛没有敲门,恭敬地等候传唤。
“进来。”书房里的声音透过门上的纱窗显得有点沙哑。
“是,主人。”十辛回道,脊背微弯,低着头双手端着谢礼抬脚。
雕花木门无声开启,十府的主人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握着一卷竹简,没有立刻给进来的属下眼神。
在纸张盛行、传信法器遍布各界的时代,十府主人却独爱通过雕刻才能留下文字的竹简。
十辛把手中的木盘呈到书案上,“主人,此为天剑派答谢您医治那位小修身体的谢礼,新鲜的界缝异人血。”
十府主人放下竹简,拿起药瓶端详,暗红带黑的血液在玉瓶中摇晃。
“这些外界人倒是有趣,都喜欢拿外族东西来当筹码。”端详一会,十府主人似乎对瓶中血液失了兴趣,放下药瓶,重新拿起手边的竹简。
十辛了解主人的性子,这是让他退下的信号,只是今日十辛心中有事,不想就此退下,低首垂眉立在书案前。
“说。”与十辛相同,十府主人对属下的性子亦然十分了解,磨蹭不是对方平日的行事风格。
今日是无法看完这卷竹简了,十府主人心想。
“属下斗胆进言,望主人考虑与修真界结盟之事。”
“十辛,你逾越了。”十府主人单手撑在下巴处,偏头凝视一直不敢和他对视的下属。
“属下知错,属下会自行前去戒堂领罚。”十辛单膝跪下,低垂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十辛还是这般严肃,结盟的事,吾可以考虑,难得十辛第一次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十府主人修长的手指敲击桌面,两者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抬头看着我。”他命令道。
十辛下意识服从命令抬起头,漆黑瞳孔暗含仇恨。
十府主人的目光穿透下属的眼眸,直达他的内心:“聊聊?你先是破例帮那医修指引前往幽兰花海的路,现在又来请求我考虑结盟,到底为何?”
“从我捡到你,已经十三年了,除头年,许久未见你不掩饰情绪的模样。”十府主人把玩着竹简,又道:“这些年你暗地里调查的事,吾从未听你主动提起,这次怎么想到要找我……”
十辛脑海闪过多年前的灾难,他死后的灵魂没有去投胎转世,反而来到幽州界。
临近魂魄被蚕食殆尽之际,主人出现救下他,带他回十府教导。
成为鬼修之后,他经莫名的执念开始调查仇人的下落,此番天剑派的人带着黑沙出现,熟悉的面庞犹如当头一棒,敲碎他记忆深处自我封闭起来的壳。
有了头绪,调查起来轻松许多,他终于知道仇人的身份,深知报仇的机会不容错过。
“属下来自修真界,那幕后对修真界下手的人是属下的仇人,属下要报仇。”十辛没有掩盖自己的恨意。
“这么说,吾更应该和生机族结盟,好感谢他们给吾送来一个得力手下。”十府主人看问题的角度清奇。
十辛一时语塞。
“你退下罢。”十府主人语气平和,面上的黑雾使人无法分辨他真正的想法。
没有明确的应承,亦没有明确拒绝,十辛无法对主人的心思妄下结论,他失落应道:“好的,属下方才逾越,这便告退,主人注意魂体。”
不等十府主人出声,十辛便起身走出书房,离开前不忘带上门。
“就生气了?”十府主人眉头微挑,“罢了罢了,难得小十辛打破规矩。”
十府主人起身,拿起书案上的药瓶,随周身显露的雾气一同消失。
方瑜提着热腾腾的油煎饼找到师祖们时,几位师祖聚集的地方从柳师祖房间转移到了陈师祖房间,刚踏入房间,就和房梁悬下来的粗绳捆住的黑沙打照面。
方瑜分好饼,说起他梦中的遭遇。
“我听梦中的鬼说,我的身体适合十府主人。”方瑜捏住饼,酥脆的触感通过指尖传来,“我一直觉得,我们来幽州界包括进入这个世界,都顺利过头了。”
柳师祖没感到意外,“你的身体经历多次异魂入侵,其中还有鬼修,遭受多重磨难最后只是神魂和躯体产生缝隙,而不是彻底毁损,的确适合装载十府主人强大的神魂。”
“不过,十府主人放弃大好的侵占机会,就是表示他对你身体没兴趣。”
“为何要夺取别人的身体,十府主人自己的身体呢?”方瑜手中的饼经手不住他的摧残,断成两半,他把饼对折起来,继续捏。
“来自你大师祖的小道消息,被偷了。” 毕竟是秘密,虽设了结界,但柳师祖还是特意换成神识传音,免得被别的人和鬼听了去。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他怎么当上十府主人的?”方瑜没忍住笑出来。
“小瑜,人有失蹄,莫要嘲笑。”林知礼不赞同地看着他。
“哥,我没嘲笑,你不觉得好笑又好惨吗?如此强大的大能也会有疏忽的时候,这样看来也不过和我一般,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粟。”方瑜收敛笑容,感慨一句,又道:“所以十府主人不要我的身体,是打算站我们这边吗?”
柳师祖道:“十府主人与你们大师祖的确是好友,出手帮你不过是还你们大师祖人情罢了。”
没有明确的信号前,一切都未定。
“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方瑜终于肯放过手里的饼,揭开包装口,仰起头,把五马分尸碎成一块块的饼子倒入口中。
嚼吧嚼吧咽下去,方瑜接过林知礼递来的茶水过过口,“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今年的冠礼,我不想又等下一年啊,像我这么大还没办成年礼,说出去会招笑的。”
柳师祖提议:“赶不上就单独帮你加冠?”
方瑜摆手:“倒不用,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师祖你搞小团队,师父知道又要说你了。”
柳师祖轻哼一声,道:“怕什么,我才是他师父,压他一头。”
“是吗?”方瑜怀疑脸。
“你不说,我徒弟你师父就不会知道。”关键时刻,该认怂还是得认,柳师祖还真有点怕那总是笑眯眯的徒弟。
奔波了一日,大家都有些疲惫,柳师祖接着道:“早些歇息,回去的日子不会太晚,你和知礼做好准备。”
方瑜本打算打听十府主人为何需要黑沙的血,此刻思绪被打断,看师祖们神色确实兴致不高,只好暂时打消问下去的念头,“好,师祖你们也早点休息。”
林知礼送方瑜回房,出于担心,在他房间内贴上好些符,方安心离去。
方瑜一躺下,就心大地睡过去,全然想不起是否还有未解的谜团,做起了回家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