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琏自见了尤二姐,便如丢了三魂七魄,整日里神思恍惚,满脑子尽是那娇柔身影。背着王熙凤与贾蓉一番谋划,在平安巷置下一处幽静宅子,瞒着众人,悄悄将尤二姐迎娶过门。
大婚那日,尤二姐身着素白嫁衣,虽无凤冠霞帔那般华贵耀眼,却因这一身素净,愈发衬得她天生丽质,宛如雨中海棠,娇艳欲滴,楚楚动人,愈发惹人怜爱。她抬眸望向贾琏,那秋水般的眼眸中,眼波流转,藏着少女的羞涩与对未知的不安,声音如黄莺出谷,轻声呢喃:“二爷,这般偷偷摸摸的,若是被二奶奶知晓,可如何是好?”贾琏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柔情顿生,忙攥住她的柔荑,信誓旦旦道:“有我在,定护你周全。那悍妇纵然精明,整日里忙着操持府中诸事又岂能事事尽知?日后定叫你做这府里最体面、最风光的姨奶奶。”尤二姐听闻,微微颔首,心底却似坠了块铅,沉甸甸的,总有种莫名的隐忧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王熙凤何等人物?精明强干,心思缜密。在贾府经营多年,眼线遍布各处。不过三五日,风言风语便钻进她耳中。起初她还半信半疑,待派人暗中一查,果真见贾琏在平安巷内藏着金屋娇娘。王熙凤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脆响,瓷片四溅:“好个没脸的蹄子!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不想竟是这般狼心狗肺,做出这等腌臜事来!”
平儿见状,慌忙上前扶住:“奶奶,您且消消气!此事须从长计议,贸然发作,恐着了他们道儿。”王熙凤胸脯剧烈起伏,气得脸色煞白,牙关紧咬,在房里来回踱步,木质地板被她踩得嘎吱作响。突然,她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啊,既然他们敢做初一,休怪我做十五!我定要叫这对奸夫□□知道,我王熙凤可不是好惹的!
次日一早,天色才微微泛白,王熙凤强压着心头怒火,精心梳妆打扮一番,一袭月白缎面掐牙背心,外罩石青缂丝灰鼠披风,妆容艳丽却透着寒意。带着平儿并几个心腹婆子,浩浩荡荡往宁国府去。轿中她攥着手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一路上将尤氏、贾琏、尤二姐骂了个遍。
到了宁国府,王熙凤也不等人通报,便风风火火闯进正厅,尖利嗓音惊得廊下雀鸟乱飞:“尤大奶奶在哪儿呢?我今儿个倒要讨教讨教,这家里是怎么个规矩,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儿!”尤氏正与丫鬟说闲话,听得这声响,手中茶碗 “哐当”落地,脸色瞬间煞白:“不好,凤丫头来了!
待尤氏慌慌张张迎出来,王熙凤已叉腰立在阶前,活似一尊怒目金刚。尤氏强装镇定,赔着笑脸说道:“哟,这不是凤丫头嘛,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宁国府来了?”
一见尤氏,王熙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指尖几乎戳到对方鼻尖:“好你个尤大奶奶!亲妹妹与人偷娶,你竟装聋作哑!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琏二嫂子?”尤氏一听这话,吓得连连后退,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是刚知晓……”
“刚知晓?”王熙凤冷笑,眼中泛起泪花,“我为这府上劳心劳力,你们倒好,合起伙来算计我!背着我,纵容贾琏在外头偷娶小妾,你们这是要把我踩在脚下,叫我没脸见人呐!”说着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哭声凄厉,惊得满院子丫鬟小厮都躲得远远的。
尤氏被王熙凤这一顿臭骂,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心里清楚王熙凤的手段,平日里就厉害得紧,如今出了这等丑事,自己确实理亏,根本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凤丫头,你消消气,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一个说法。”
正闹得不可开交,贾蓉回来了。王熙凤见他,立刻扑过去揪住衣领:“好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助纣为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贾蓉被揪得脖子通红,连连告饶:“婶子息怒!都是侄儿的不是,侄儿愿当牛做马赔罪!”
王熙凤听了,非但没消气,反而愈发恼怒了。她指着贾蓉的鼻子说道:“赔罪?怎么赔罪?今儿个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跟你们没完!”
尤氏和贾蓉站在一旁,听着王熙凤的数落,心里又羞又恼。他们知道,今儿个要是不把王熙凤安抚好,宁国府以后可就别想安宁了。尤氏看了看贾蓉,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求助。贾蓉会意,他走到王熙凤身边,低声下气地说道:“婶子,您别生气了。这样吧,我们愿意拿出五百两银子来,给您赔罪。您看这样行不行?”
王熙凤听了贾蓉的话,假装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五百两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你们打发叫花子呢。不过,今日,这银子我就暂且先收下了。但是,这事儿还没完,你们必须马上把那贱蹄子给我绑了,送到我面前来。否则,我还会再来的!”
一番哭闹撒泼,尤氏、贾蓉被折腾得没了半分脾气。最后贾蓉只得捧出五百两银票,好说歹说才将王熙凤哄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尤氏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涟涟:“这可如何是好?日后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
这边王熙凤得了银子,面上春风得意,心里却更恨得牙痒痒。次日便寻个由头,带着一群婆子去见尤二姐。一见面,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果真生得标致,眉眼间尽是狐狸媚态,心中更是妒火中烧。她拉住尤二姐的手,笑盈盈道:“好妹妹,叫我好找!早该接你回府,大家热热闹闹一处才是。”那笑容甜得发腻,却不达眼底,尤二姐只觉手腕被捏得生疼,却不敢挣脱。
王熙凤又假意嘘寒问暖了一番,说道:“妹妹如今既进了我贾府的门,便是我贾家的人了。只是这外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随我回府,也好有个照应。”尤二姐本就寄人篱下,心中也渴望能有个安稳的归宿,再加上王熙凤这般热情,便信以为真,点头应下了。
进了贾府,王熙凤面上将尤二姐捧得高高,吃穿用度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还安排了丫鬟婆子伺候,背地里却使尽阴招。她悄悄唤来心腹小厮,塞给他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附在耳边低声吩咐一番。那小厮心领神会,得了令后,便在贾府上下人等常聚之处,有意无意地说起尤二姐与张华的旧婚约,言辞间添油加醋,不过几日,这事儿便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又在贾母跟前添油加醋:“老太太有所不知,这尤二姐原是有夫之妇。那张华虽家道中落,可尤二姐与他自幼定亲,名分在先。如今二爷这般行事,传出去,恐于咱们贾府名声有损呐。”贾母听了,登时沉下脸:“成何体统!我贾府诗礼簪缨之族,世代恪守规矩,断然容不得这等伤风败俗之人!”
可怜那尤二姐,每日被丫鬟善姐刁难,吃穿用度,样样短缺。一日想吃酸梅汤,善姐冷笑道:“哟,奶奶这会子倒是会享福了,这酸梅汤可金贵着呢,哪是说吃就能吃的?”尤二姐听了,心下一阵难过:“我不过就是想吃一口酸的,你便这般为难我,我在这府里,连个丫鬟都不如了。”善姐听了,便不依不饶:“奶奶可别冤枉了我,我不过是个当差的,一切都听奶奶的吩咐。奶奶若是有什么不满,尽可去找二奶奶理论。”尤二姐心下一阵委屈,可环顾四周,这深宅大院,竟无一人能听她倾诉这满心苦楚,最终只能强忍着泪水,将这委屈往肚子里咽。
更狠的还在后头。王熙凤见尤二姐如此,心中仍不解恨,又想出一计,她得知贾琏在外头还有一笔债务尚未还清,便暗中买通债主,故意放出风声,让其知道尤二姐的住处,撺掇他们到贾府门口闹事。那债主带着一群泼皮,在门前叫骂:“贾琏!快还老子银子!你有钱养小老婆,却没钱还我?你在外头养的那个小老婆也别想躲,今日若不把钱还上,老子就把这贾府闹个天翻地覆!”尤二姐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吓得浑身发抖,躲在房里以泪洗面。
王熙凤却假装惊慌失措,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妹妹,你看看这事儿闹的,都是那贾琏在外面惹的祸,如今却连累了你。”
如此几番折腾,尤二姐身心俱疲。一日夜里,她望着窗外冷月,不禁想起自己孤苦身世,又念及如今处境,万念俱灰。趁众人熟睡,悄悄吞了金。待丫鬟发现时,早已没了气息,身子也已冰凉。
消息传开,贾琏抱着尤二姐的尸体痛哭失声。王熙凤却手帕掩面,假惺惺落泪:“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了呢?”林桐在潇湘馆听得此事,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眉头紧锁,长叹一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贾府,何时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