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报道
晨光里中少年单肩挎着书包,校服后领被风掀起,像半片倔强的帆。发梢掠过眉骨,碎发下是还未褪去稚气的下颔线。墙上老钟规律敲响第七声,日光洒进老面馆。
外婆撩起蓝布围裙擦手的瞬间,方鸣恰好侧身避开厨房锅里蒸腾的白雾,脖颈绷出青涩的弧度,很白皙。书包带被扯的老长,乖巧的斜斜垂在腰间,方鸣单膝跪地系鞋带时,书包带滑落砸在水泥地上,‘啪’的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鸣崽,吃碗粉再走啊。”外婆在厨房窗口对方鸣喊道。“鸣崽今天开学吧?”店里的熟客开口问道。
“哎,是咯,今年高一了嘞。”外婆高兴的回复,漏网捞着锅里煮熟的面条。
“不吃了外婆,我先走了,晚上回来吃双份”方鸣冲外婆挥手,尾音散在香樟树沙沙的响动里,惊扰了在电线杆上打盹的麻雀。
蒸汽在少年身后织起半透明水雾,少年已经走到街巷尽头,奔跑时裤管灌满九月的风,漏出清晰的踝骨,白色的帆布运动鞋交替起落,在石板上敲出轻快的鼓点。
学校离的不远,方鸣拽了拽刚刚奔跑掉落的书包肩带。
十七中学门口。
校门口的早餐摊支在香樟树斑驳的影子里,老板的剁饼刀卡进砧板缝隙时,隔壁油条摊突然爆响——面坯在油锅里膨胀成金黄气囊,吓得女生手里的豆浆泼出半杯
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围着早餐摊,像一群扑棱棱的麻雀叫着老板老板。
当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方鸣正好踏入教室,教室有些吵闹,很多位置已经被坐满了
他找到最后一排没人的课桌,把书包丢在椅子上。
刚想趴在桌子上,就看到桌子上的用黑色写着几个大大的字,“xx团走”,旁边还黏着疑似口香糖的硬化物。方鸣用矿泉水浸湿纸巾时,发现缝隙里卡着半片指甲——上一位使用者显然在此进行过'激烈创作'。
在擦到第三张纸巾的时候,手指敲击讲台的声音响亮教室,方鸣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站黑板前。
“同学们安静一下。”男人说到,藏青色的衬衫被熨斗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很板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字青树”男人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很高兴你们分到我的班。”他扫视着台下的同学,食指关节叩在讲台边缘,节奏让人想起教导主任办公室的老式时钟。
“后天就军训,今天先把军训服发了。”说完让前排两个同学帮忙分着不同码数的衣服。
“哎兄弟,给我也来张纸呗。”方鸣旁边桌的同学拍了拍他。那是个眼睛圆圆,脸上有点婴儿肥的男生,方鸣将剩下的一包纸丢给对方。
周也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擤了擤鼻涕,舒服多了:“谢了兄弟,兄弟你叫啥啊,我叫周也,一周的周,也许的也,不是野小子的野啊,嘿,经常有人搞错。”
“方鸣”少年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点点鼻音,显的松松懒懒的。
“哪个ming啊,明天的明?还是人民的民啊。”
“口鸟鸣。”方鸣答完才意识到,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向别人解释自己名字的写法。周也突然凑近的脸让他条件反射后仰,撞得课桌'哐当'一响。"
“哦哦,兄弟你多大啊,喜欢打游戏吗,我什么都会玩,加个好友啊!”周也有些激动,声音逐渐变大。
杨老师还在台上讲着军训的事情,说着注意事项,此时听到后排的动静看向方鸣这边。
方鸣皱了皱眉:“不玩,你音量小点。”
周也才反应过来刚刚声音有点大,抬头看了眼老师,缩了缩头,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没注意,嘿嘿。”
阳光斜切透过窗户撒在方鸣的身上,他屈起手抵在下巴,露出的腕骨像未打磨的玉石,他随意翻着刚发下来的新书,新书油墨味传进鼻腔。
杨老师大概讲了一个多小时,话题终于进入收尾。“高中是做为学生最累但也是最快乐的三年,高中是每一位学子进入大学的必经之路,希望你们能提早想好自己的目标,在之后为这个目标持续努力的奋斗…”
方鸣把桌上的书和军训服收好塞进书包。
“好了,后天见同学们。”杨老师话毕,椅子与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周也转头准备邀请方鸣一起走,旁边的座位已经空了,“怎么跑的这么快。”周也小声嘟囔。
中午随便在门口小摊上对付几口当做午饭,他没着急回面馆,转进另一边的巷子,走了百来米,推开玻璃门,门口木质招牌上写着“森林陶艺”,门旁一块大的玻璃窗,能看到店里布置的很温馨。
他在这里兼职,赚点生活费,不多,但够方鸣用了。
“哟,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我们小鸣也要开学咯。”林雾斜倚在柜台上翻着帐本,宝蓝色的指甲划过潦草的数字,笑眯眯的抬头冲方鸣笑。“今天周末情侣套餐卖出去三份,不知道待会来不来。”
她总是在团购页面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推荐语:“双人拉胚四十分钟,足够检验真爱硬度— —毕竟连陶泥都揉不匀,怎么揉的婚后二十年的皱纹?”
“是的,后天开学,以后可能只有周末来了”方鸣走进工作间找属于他的工作围裙,在腰后松垮的打了个结,将校服遮盖的严严实实。
九十平的空间塞着六台拉胚机,墙角堆放着上午客人做好的碗碟、勺子。方鸣将它们放入窑炉时,唐三彩突然跳上工作台,尾巴扫倒一排待上釉的茶杯。他眼疾手快接住从桌上掉落下来的两个。
这猫是林雾上个月在店门口捡的,起名叫“唐三彩”,此时抬头长长的冲方鸣叫着。“林姐,你是不是又忘记喂唐三彩了? ”
“啊,我忘记了,你给它碗里倒点。”林雾对方鸣说到。方鸣拆开新的一罐猫罐头倒进唐三彩的碗里,唐三彩大口的吃着,边吃边喵呜的叫。
店门被推开,穿着裙子的女生挽着另一个男生走进来,林雾给这对情侣验着手机上的团购卷,引着他们往里走。
唐三彩吃饱喝足正在拉胚机上悠闲的舔着着肚皮上的毛。“吃饱就开始捣蛋了。”方鸣揉了揉唐三彩毛绒绒的小脑袋瓜,走上前抱起它远离拉胚台。
林雾教导着小情侣捏泥巴,没有其他客人,方鸣拿着店里的工作机查看着团购的评价,客户的评价影响主页推送机制,很重要,时不时就要检查有没有差评。
方鸣翻到一条有意思客户评价— —客人留言“想捏属于我们的记忆,结果男朋友把情侣杯捏成了双马桶造型,很有生活。好玩,下次还来。”店门又被推开,开始变得忙碌。
太阳逐渐落下,店内亮起暖黄色的灯,烧窑指示灯熄灭,代表着今天的工作即将结束。
“上个月加上这几天的工资晚上一起发给你啊,回去注意安全。”林雾冲方鸣交代到。
“好的林姐,这次记得把门锁好别让唐三彩又跑出去了。”方鸣说到。
楼梯间,方鸣在地上跺了跺脚,墙上的墙皮有些脱落,灯光许是电流不稳定,一闪一闪的。
爬上三楼,方鸣用钥匙开着外面一层铁门,老旧小区的门一般都有两层,外面一层有纱窗的可以用来通风,里面那层是防盗门,没有关紧半掩着,方鸣终于回到家。
外婆已经摸准方鸣每天回来的时间,每次快到家时,就会开始往锅里下米粉。
满满一大碗肉丝粉,金黄的榨菜铺满最上层,夹一筷子上面的榨菜往面里压压,鸡蛋在灯光的照射下翻着酥黄的油光,不需要浸太久,只需稍微裹上下面的汤底,一口米粉送入嘴里,咸淡得当,肉香变得的外浓郁,胃里暖乎乎的,能够忘记一天的疲惫。
外婆的蒲扇在方鸣耳边掀起细风,带着陈年艾草的气息。当他咬破溏心蛋时,蛋黄溢出的弧度,恰似老人眼角笑出的褶皱,“鸣崽,慢点吃。”笑容在她脸上盛开,皱纹中藏着岁月的智慧,让人感受到慈祥的温暖。
方鸣盘算着的拿到工资给外婆买点什么,“外婆,你快去休息吧,待会我来收拾。”
洗完澡回到房间,房间不大十来平,充满着生活痕迹,小床紧挨着飘窗,飘窗上放着一盆小小的绿植,书桌靠墙立在对面,桌上的书被飘进来的风吹来。
薄被散发着阳光的蓬松感,隐约还有外婆熏衣用的柚子皮香。方鸣陷进枕头时,听见窗外夜宵摊传来模糊的吆喝:"最后一碗甜酒冲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