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水洗过似的，澄亮透白。

陈润之陪着陈六在院子里晒太阳。

曹雄在回话，陈润之穿着一身黑色短褐，他刚练完剑，正聚精会神地给陈六削梨。

“打起来了?”

陈六大笑，改良版的小巧紫玉石浑天仪在他手中滴溜滴溜转起来，陈六兴致勃勃地直起腰来，“怎么打的?”

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这些都是苏氏一族的琐事。

曹雄有些为难地看向坐在圈椅上的陈润之，陈润之削梨的动作不停，但曹雄总有种错觉——王爷好像在竖着耳朵偷听……

跺跺脚，朝野都要抖三抖的颍川王陈润之，在偷听别人家后院的流言蜚语……

曹雄被这个的想法惊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偷偷瞄了陈润之一眼，陈润之眉眼平和，察觉到他的偷偷打量，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瞟了他一下。

曹雄浑身一僵……那几夜，有多少人被他这样轻轻一瞟之后死无全尸……陈润之领着天干地支的死士一路杀到京兆，那几夜，遍地血流成河的情景突兀地浮现在脑海......

曹雄打了个寒噤，忙垂下了头。

陈六还在催他，“快说！”

少年白皙如玉的脸庞透着股急不可耐的兴奋，曹雄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为了抢苏氏一族的祖宗排位，苏怀斌推揉了苏族长一下，苏族长跌在地上，不小心摔断了腿。”

曹雄顿了一下，“……苏怀儒怒不可遏，揪起苏六爷揍了一顿，听说他不仅废了苏六爷的一条腿，还打掉了苏六爷几颗门牙。庾三小姐去看望苏族长，正巧碰到卢氏在苏族长家里撒泼。”

“那卢氏也是个冲动的，不听庾三小姐劝告……她趁人不备，抬起院子里的花盆狠狠地砸在苏怀儒的脑袋上，苏怀儒如今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苏氏一族闹得不可开交，稀里糊涂地给苏怀忠发了丧。”

曹雄抬起头来，就见陈六‘哈哈'笑着歪倒在躺椅上，陈润之唇角微勾心情很好的样子，曹雄不由纳闷，这些琐事，有这么好笑吗?

“她去劝人?哈哈！"陈六大笑，“哥哥，你听到了没有?庾三娘会去劝人！”

……

还有两日就是半旬之约，陈润之弯唇，浅浅的笑意从他眼底流淌出来。

紫檀木大书案上铺呈着一张画纸，陈润之起笔，落下最后一个字。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他画了一株海棠。

雍容华贵的海棠却有十分纤弱的花枝，仿佛一掐就要断了似的……就像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

陈润之一愣，庾三娘怎么会是海棠?她冷静疏离的表情，从容淡定的举止，坚韧不拔的气质……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手指微捻……只有她柔嫩得一掐就留痕的肌肤与海棠有些相似，陈润之有些恍然。

眼前浮现庾三娘尚带着婴儿肥的莹白脸庞。

握笔的手微微收紧，一股难言的羞愧涌上心头，他是怎么了?庾三娘年纪尚小……

他又怎么会画了一株海棠，就认为这就是庾三娘?

一时又想起庾三娘乌黑清澈，剔透莹润的眸子，陈润之扶额，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一定是还没有从发狂杀人的迷障中走出来……可他又十分清醒，在君圃里，在那榻上安稳地睡了一觉后，他已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