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腺体，现在并不能像正常Omega一样感知且受信息素的影响。然而光影下拳脚相接间，沈簇依然能够感觉到，这小小仓库的空气中满是浑浊恶心的Alpha信息素，吸入一口就要窒息。

浑身疼痛，他不同以往，眼皮再不会被揍得肿起，双眼犹如打拳击一般瞪着，恍惚间，灯光打在刘燃脸上，沈簇想，好人、坏人，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桑城，离开他的世界。

画面崩坏接踵，沈簇颤抖的手早已握不住断掉的甩棍，但他坚定地握拳，狠狠挥出，拳风呼啸着扑灭了火焰。爵士白的现实画面随着刘燃被打倒的骂声碎裂，肾上腺素飙升，沈簇身体有条不紊地进攻着。然而思绪就不可控制地飘远，想到傅天，鹿佑回，妈妈。

秦沨孑。

“秦沨孑！这边！”鹿佑回看见两名镇守在仓库门口的花臂男回身喊道。

显然那二人早有准备，在仓库大门上敲了三下便坐上一边的摩托车跑路。然而起步尚未开出五米，就被追过来的保镖一脚踹在了地上，人与摩托侧身飞起后重重倒在地上，而后被黑衣保镖狠狠按在地上。

秦沨孑走在最前方，夜风袭袭，他一身白，上半身紧身的白T恤随着他的汗而显得透明，他像是急得来不及摆弄攻门的架势，也来不及指挥保镖们行动，整个人像吸铁石一般，猛地扑到仓库门上，用整个身体去撞击，越来越猛烈，声音与心脏齐鸣。

傅天和保镖紧随其后，鹿佑回撵着众人的脚步，红了眼眶。

砰！

仓库的大铁门就这样被撞开了，在众人鱼贯而入之前，秦沨孑看到了他一生都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

仓库内连空气都是发霉的，静的，不及他们的脚步声。只有库顶吊了一个灯泡，纹着各色花臂的Alpha倒成烂泥一片，只有沈簇，仰头看着灯泡站在光下。

单薄的光从发丝流淌到他的手腕，直到划过手掌与握着的碎玻璃，最后化成鲜红的血液滴下。沈簇孤勇地来到这里，他没有以卵击石，他打倒了所有人，他强大、坚毅、狠厉。但秦沨孑从未如此害怕过，心惊胆颤。

沈簇解决了所有人的半分钟后，大门就传来了撞击声。他下意识握紧了手，手掌里的玻璃片就这样又割进了几分。是谁？他知道是谁。但是他没想到会这样快。他认为最起码是在他回到酒店后，一切结束后才会露馅。

沈簇就这样昂首挺胸，像个标兵站在那里，告诉所有人他的胜利。但短暂的猛烈的，心跳和撞击声同频。沈簇忽然明了，其实自己的内心是隐隐期待的，果不其然的。

车灯、手电筒，强光随着大门被撞开泄了进来。沈簇转过头，眼睛适应强光，一道身影残影一般闯到他面前，却又硬生生停在15厘米处。

右手被温柔地展开，玻璃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对不起。”秦沨孑没头没尾地道，高大的身影却佝偻着，托着沈簇的手背，双眼通红。

“疼不疼？一定很疼。”

沈簇不说话，只是盯着秦沨孑，看着秦沨孑顺着眼眶脸颊滑落的眼泪。

噼里啪啦。

沈簇抬起手，却看见满掌血红，于是只好换了左手，弯着食指，用指背贴在秦沨孑脸上，接下、刮下了泪珠。

“不疼。”沈簇捻了捻，是热的。

沈簇表情没有丝毫情绪外露的表现。一切如常，平静。平静到诡异。平静到不该。

秦沨孑大气也不敢喘，不敢触碰不敢拥抱。只释放着信息素将沈簇环绕，驱逐空气中其他劣质信息素。

沈簇什么也不说，只看着秦沨孑。

秦沨孑脑袋里止不住去想沈簇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殊死搏斗，而沈簇的安静却让秦沨孑疼得发指。

“小花！！！！！”鹿佑回像一个喇叭精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沈簇，所有的责怪生气担心，最后都化为了哭泣。

一边捂着腹部伤口的刘燃见状，最后挣扎般起身想要背刺。却被傅天看见，跑过来一脚踹得下巴骨折错位，咬紧的牙也碎了几颗。咔嚓一声，随着意识沉溺再也燃不起来。

傅天踩着刘燃的脑袋，秦沨孑的目光也错过沈簇的肩膀，钉在了刘燃身上。

然而刘燃的这份逃避并没能持续多久。

PM21:45

警察局的审讯室内，刘燃上腹表皮被沈簇划出的伤口已然包扎完毕，嘴里尚有傅天那一脚的血腥味，牙断了也来不及补，并且因此咬到舌头，只好一边舌头郎基，一边漏风滑稽地说话。

“你还想听什么？我不是说了只是斗殴？我认聚众持械斗殴，我都这样了也接受调解。”刘燃喷着口水道。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记录员后，秦沨孑站在阴影里，低沉问道。

刘燃嗤笑一声“那还能是参加数学竞赛认识的么？当然是当街溜子，混在一起认识的啊。”

“别这样，你这么看我，不喜欢我这么说你的Omega？”

记录员敲了敲桌子“注意言辞！”

刘燃悻悻点头“我高二的时候，沈簇刚高一，那时候遇见他的。”

“哎，你是刚转来的吧，你是不是认为是我故意找他茬一直欺负他？”

刘燃抬起手，手铐作响，他指了指脸上的疤“这就是沈簇给我划的，你看他身上有差不多的疤吗？那时候我们一帮人都混在那条街，我们不抢劫不杀人不放火，就收点保护费。收到沈簇，他那时候跟个豆芽菜似的，但梗着脖子就是不给，不服。”

“其实沈簇一看就是谁家养尊处优的少爷，不是穿着名牌什么的，是气质吧，反正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谁给你的勇气作践他。”秦沨孑打断，那表情周身的势头引得警员频频回头注意。

刘燃挑了挑眉“我们是莽，但是不傻。早探过沈簇的底了，再说都不用我们怎么打听，他可是风云人物，他家那点事早就传开了。所幸他那时候是个Beta。而且我们就喜欢冲着父母不管不顾家里没人关心的人要保护费。”

“但是谁想到，我们围豆丁一样堵住他，却让他一战成名了。”

记录员又敲了敲桌子“严肃！”

刘燃闭了嘴，看着秦沨孑一言不发地走了。几分钟后，无所事事地，刘燃抬头看着审讯室天花板上的灯，跟仓库里的差不多。让他想起了那时沈簇说的话。

那时，他捂着火燎燎的伤口蜷在地上，听沈簇淡淡的声音道“刘燃，我跟你不一样，跟他们也不一样。”

他嗤笑，声音虚浮，神色嘲讽，吸气道“有什么不一样？”

沈簇抬起了头，他只能看到和沈簇皮肤要融在一起的白色灯光。

沈簇闲谈一般道“你要毕业了，你想最后痛快地报复我，然后学一个好手艺，找一份好工作，离开，重新开始你的人生未来。”

“他们也一样，像离开老巷那时候一样脱罪离开桑城。”

......

“刘燃，我不想未来。不需要重新开始。我的选择就是我的人生。我不怕。所以你们再多的人也打不过我。”

“最后应该说什么？刘燃，再也不见了。”

再也不见，这是最应景的话了，没人想要跟在自己脸上身上永远留下两道疤的人再见。然而刘燃此时学着沈簇的姿势昂首看着审讯室的灯泡，眼底忽然有些氤氲迷茫。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小时候玩的陀螺。被人抽着转，被人抽着打、斗。然后呢？然后又在院子里被大人嫌碍事的一盆水冲走。对，和老巷里那把火相反。

“刘燃，你的监护人到了。”警员开门道，记录员整理笔录关了摄像机，有条不紊地出了审讯室。

刘燃起身，出了门，脚步停了一瞬。他闭了闭眼，却想起了沈簇那张脸。

我也希望，在我这条穷酸操蛋的人生路上，和你，再也不见。

再次睁开眼，刘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沨孑走出警察局，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口热气。

保镖在后面拿着那件黑大衣上前，秦沨孑接过，一边摩挲着上面的痕迹一边道“现在开始你们保护他。”

保镖低眼“少爷，保护是指？”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的一根头发都不能有差错。”秦沨孑在保镖打开的车门下坐进了车里“医院。”

刚刚的保镖还站在原地“好的少爷。”随后按动耳边的耳机“所有人......”

医院病房内，鹿佑回趴在病床边，双眼肿成核桃一样哭睡过去了。傅天蹲在门口靠着黑衣保镖的腿也睡过去了。

沈簇却睡不着，即便浑身的痛过了后非常疲倦。他划着聊天记录，不知道如何回复，只一遍遍地划着屏幕。

【池然：我的生日宴定在周末。】

【池然：{位置分享}】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沈簇耳朵一动，关了手机侧身闭上了眼。果不其然，下一刻病房门被推开了。

沈簇一瞬间便知道，是秦沨孑。

秦沨孑似乎停在了他的床边，沈簇放轻呼吸，就一直听着秦沨孑的呼吸。他能够感觉秦沨孑的目光在他脸上探过。直到，他感觉到包扎的右手被抬起来了，秦沨孑的动作很轻，体温透过绷带传递。而后，一片温热羽毛般覆上了。

是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