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格列已经有太多的教父，这个世界也有太多的国王，彭格列和世界都不在乎他们。”

“孩子，你要好好想想。”

沢田纲吉回到庄园的偏门口，蒂莫西的临别赠言依旧在他的脑子里盘旋。

精瘦的黑猎犬小跑钻入纲吉的腿缝，他晃了晃脑袋，撇去杂念，暂时不去想那些话。

伊冯娜任劳任怨地站岗多时，她利索地跪下为沢田纲吉擦汗，顺便接手好狗。

“纲吉少爷要去正厅看看吗？”

“那里有什么？”

“好像有小孩子表演钢琴，一个富商家族出来的，没什么名气。”

伊冯娜提起这件事风淡云轻像喝咖啡，沢田纲吉闲来无事可干就去了。巴吉尔正巧站在靠门的位置，四处张望，像是找人。

“这里，沢田阁下。”巴吉尔锁定目标，朝他招招手。

沢田纲吉慢慢走了过去，接过巴吉尔手里的果汁，他们往里走。

正厅的钢琴声越来越大，如同一座绮丽雄伟的教堂朝人铺面而来，起伏的音浪具象化后的力量感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定住了。

人类被音乐俘虏，而执掌钢琴的人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

沢田纲吉目不转睛，凑近旁人小声问：“他是谁。”

“我刚刚得到了宴客名单，”伊冯娜无声点击笔记本上的资料，一头银发的男孩正脸被放大，“这个孩子叫狱寺隼人。”

“哦。”

沢田纲吉看了一会，他对音乐的了解不多，弹钢琴也全凭心情，他感觉到狱寺隼人的钢琴技法绝对是顶尖，但在感情上却像路边摔坏的西瓜，汩汩流出血。

磕了冰吗？但他没闻到冰的劣质迷幻气息，更像是吃了什么，才让他的钢琴散发出奇妙的味道。

沢田纲吉想起他待在石头堡里的福奥教父做的美味饼干 ，还有那些森林的朋友们，味道有点相似，但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等那人下台了去问问，他到底吃了什么。

沢田纲吉做完决定，没一会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点闷，抓巴吉尔到正厅外的花园和好狗玩丢飞盘的游戏。

“巴吉尔，丢给我！”

“是！”

西瓜红的飞盘在空中高速转圈，落到沢田纲吉的手里又被丢了出去。好狗兴奋吠个不停，转来转去，连蹦带跳，死盯飞盘的踪迹。

这一次巴吉尔摔倒了，飞盘钻入花园后的橘子林，巴吉儿马上跳起来拍走泥土，想去捡回飞盘。

“不，巴吉尔回来吧，让好狗去捡。”

“可是——”

“没关系，我相信它会做到的。”

他们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喝果汁，沢田纲吉盯着巴吉尔擦破皮的膝盖看了会，他问巴吉尔，“痛吗？”

“沢田阁下，疼痛也是在下修行的一部分。”

“这也是爸爸教你的吗？”

“不，是沢田大人给我看的电影里的台词！”

“……”沢田纲吉的嘴角抖了抖。

算了。

巴吉尔对于日本文化的理解似乎还停留在江户时期，但他乐在其中，也不需要别人戳破他的武士梦。

沢田纲吉的视线凝聚在那往外冒血珠的膝盖，像被剥皮的水蜜桃，上面的皮肤绒毛被太阳照得黄茸茸的。

透过血肉，沢田纲吉看到了巴吉尔灵魂的蓝色火焰。

镇静、赤忱的蓝焰。

爸爸，这就是你选择他的原因吗？

巴吉尔清理完伤口贴上纱布，身边一空，他顺势抬头，沢田纲吉已经走远了。或者说，跑入了茫茫橘子林。

“沢田阁下！”

他刚迈出左腿想追，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巴吉尔回头愕然。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沢田阁下他应该是去找他的爱犬了！”

“——那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

奔跑。

树林间。

男孩感到眩晕。

所有的树都活了，拼命扑向他的枝叶被手打开，下一秒又有新的枝干拍打他的身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哪跑，空气被挤压，溺水般地朝将暗的夜空大口大口喘息，头皮发麻发胀，像是快要爆炸的微波炉，他手足无措，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去的动力了。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他要到哪里去呢？

他看着火烧的天空心慌慌，随便就近找了颗橘子树坐下，茂密的草似乎要吞了他，这不太利于寻人，但他想不到那么多了，他就想停下来，停下混乱的思绪，停下想要逃走的心情，还有过度呼吸的身体。

为什么身体没有暂停键呢？他也不是故意想要逃走的，他只是想停下来。和人社交、吃喝、运动、测试——他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

巴吉尔是个好人，但和爸爸的关系太密切了。他的脑子控制不住地会联想到过去，控制不住地钻牛角尖，他就是放不下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蒂莫西看错他了，沢田纲吉抱紧自己心想。

那些老师只是因为他是沢田家光的儿子才夸奖他，给他布置难度不高的作业和目标，他每天都怀揣一颗不要让老师失望的心去上课。

认真对待课业，但大部分时候看不懂就是看不懂，文字会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飘到空中，就像被风吹起的咖啡粉一样，他抓不住。

沢田纲吉不想当彭格列的首领。但他似乎没有拒绝的能力。他知道“我不要”这三个字是不需要被定性为羞耻的，但话在嘴边，他的牙齿死死地咬紧，最后被放出的是体面的托辞。

沢田纲吉看着远处的夕阳，像淌心蛋，云霞撕成粉紫红的棉絮，几颗星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注视黑绿土地上的人类了。

“——！”

“——！——！！”

沢田纲吉知道有人来，但他不想管。

如果是来杀他的最好了，如果是来接他的也无所谓。

先是闻到了极近的海盐柠檬味，接着一只修长的手从他的背后钻出，抱住了沢田纲吉的身体。

“找到你了！”

爽朗的声音响亮无比，远处千篇一律的西装保镖打着手电向他们走来，拿起对讲机汇报。

沢田纲吉回头，他看见一只亢奋张扬的金毛犬正慢慢把他抱起来。哦，不是狗，是人。

“你是沢田纲吉吧，聪明狗狗回家了，你也和我们回去吧？”

“诶呀，不要哭鼻子，这么漂亮的脸哭花了让我心也一起疼了呢！”

“你怎么不说话呀？小纲吉。”

少年有一双黄灿灿的下垂狗狗眼。

沢田纲吉看着少年的眼睛，他透过少年看到了一个纯粹天真近乎幼稚的灵魂。

脑子里的资料飞快掠过，最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笑容灿烂的目标。

迪诺·加百罗涅，十三岁，钦定的加百罗涅家族的下一任首领。

加百罗涅？纲吉不解。

和他沢田纲吉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