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尘心跟着她的身影转身,他还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医院,却都无从问起。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病房的时候,他才回过身来,例行查问病人的情况。
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许清时的脚步前所未有地快,比接急诊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里咚咚地跳,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里却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昨天没有见到他?
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才掉以轻心了?
回来这么久,明知道他在这个医院,却从不打听,也没预设过要碰见。
哪怕那天手术室遇见,可隔着口罩,相见也没有那么赤裸裸。
可医院就这么小,又怎么会不碰见?
还是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吧?
他们都没时间去深想这些儿女情长,出门诊上手术,忙得不可开交。
清时差不多是连轴忙了三天,加起来统共睡了八个多钟头,下班的时候,她也没精神再去挤地铁,而是打了电话让许砚之来接,她今晚本来就是要回澄楼吃饭的。
“怎么累成这样?”
一上车,许砚之见她这幅样子便皱眉。
“昨晚夜班。”
她说得简洁,就怕许砚之心里不快。
本来一直以来就反对她学医,若是她再说得详细具体,保不准他是不是要恼。
她这个小叔,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岁的原因,这两年脾气越发不好,连姜粤也忍不住跟她咬舌头,吐槽他是不是更年期。
“你一个女孩子,大可不必选一个这么累的工作的,非得死心眼儿学医。”
“谁知道一入医门深似海呀!”
“你不知道?家里一个医学泰斗给你摆着,你能不知道?”
这语气,多讥诮,许清时忍不住吐舌。
她那点儿小心思,从小就没能逃过她小叔的法眼。
怕被训得更惨,不敢再搭话,闭眼养神,车子拐进B大,在一栋教师公寓前停下。
到澄楼楼下,许砚之停好车见她没反应,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又是一阵不悦。
还是忍着脾气叫醒她,上楼的时候,她都还有些恍惚。
家里阿姨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等他们回去便能上桌。
许敬仁年事已高,家里常年没人,前几年许砚之就给他找了个阿姨,照顾他的起居。
阿姨是许砚之刚入行那几年,一个法律援助的当事人,做事勤快,人也信得过,重要的是,念着许砚之的恩情,她也能对照顾老人这件事更上心些。
“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落座之后许敬仁便问她。
“刚回来的路上睡着了。”
“值夜班儿了?”
“嗯。”
清时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问了。
许敬仁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一说起这事儿他也是一肚子的火。
“哼,别眨眼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是高洁。照有些人的意思,这要是都不选医,将来这病人都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
“天底下那么多人,缺不了您家里这个。”
许砚之反驳。
“我家里这个愿意选,那是我孙女儿的追求,我家里这个有志向!你觉得不缺,她那些病人偏偏就需要,我看就挺好。”
许清时一听这俩人开始掰扯,就忍不住扶额。
“常阿姨这道酸菜鱼做得真好吃。”
“你在那儿扯什么话题?”
许砚之把火力转向她,车上他就想说了,看她那么累才生生忍住了。
许清时才不怕他,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放到他碗里。
“是真的很好吃,您快尝尝。”
“油盐不进。”
“那怎么办呢,我已经入职了,难不成您让我去辞职吗?就算我可以辞职,辞了职我又能做什么呢?除了从医,别的我什么也不会呀。”
“教学岗不能去?公共卫生系统不能考?再说了,养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未来小婶婶会有意见的。”
“我给你选的小婶婶,不会有意见。”
许清时眼睛一亮,一脸的八卦。
“您有女朋友了?”
这话一出,连许敬仁都停下筷子看向他。
想到和他闹别扭的那个丫头,许砚之没好气,夹了一筷子酸菜鱼还给她。
“吃你的饭!”
许清时不再追问,见好就收,倒是跟许敬仁交换了一个眼神。
“既然有姑娘看得上你,就好好跟人家谈,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
许砚之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到底是自己父亲,不能像训侄女儿那般,“好声好气”地回话:“您等着吧,迟早带给您见。”
一听这话许敬仁就明白了,冲着侄孙女挑眉,这是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今天回去还是住这边?”
“回去吧,我那些东西都没带。”
许砚之也知道她们女孩子那些瓶瓶罐罐多。
“行,那明天我过来接你。”
“好,我睡个懒觉吧,醒了给您打电话。小爷爷回吗?”清时看向许敬仁发问。
“怎么?你小叔陪你心里还没底?”
“不是,这不是担心我爷爷奶奶让我回去住嘛...”
“不会的,晖园那么远,你上班又不方便,你奶奶心疼你,不会让你回去住的。”
清时默默点点头。
知道她心里有负担,许砚之也不让俩人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你那小区,住的惯吗?”
“还行,挺好的。”
其实她没什么功夫去看小区环境什么的,工作实在太忙了,但生活倒是挺方便的。
近地铁,附近有大型超市,离农贸市场也不远,基本生活非常容易得到满足。
“最近我也忙,还没功夫问你,需要买辆车吗?要的话,你抽个空去看看?”
“我想想吧,过两天给您打电话。”
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但这大夏天的,有个车还是很好的,至少她不用顶着大太阳出入。
这段时间下班后,哪怕医院没什么事,她也都是等到太阳下山才走的。
饭后许砚之陪着许敬仁下了盘棋,她则上楼去串了个门。
姜粤家就住楼上,这条串门的路,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她跟姜粤在小阳台上席地而坐,像小时候很多次那样。
“我明天要回我爷爷奶奶那边。”
“自己去?”
许清时摇头。
“小叔陪我。对了,小叔好像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姜粤眼睛瞪得老大,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今天自己说漏嘴的,有这么惊讶吗?”
“是...有点儿惊讶!”
许清时累的很,打了个呵欠。
“好困哦,明天我可能午饭后回来吧,回来打你电话。”
前两天姜粤发微信,就是约她去家居城,她自己的房子也还需要添置一些东西。
“好,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医生这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许清时跟姜家长辈道别,下楼拿了包包说要回去。
“让你小叔送你。”
“不用了小爷爷,我走走。”
澄楼离她现在住的地方很近,B 大西门出去,过一个红绿灯便能到。
放在往日,许砚之都由着她去了,今天看她困得怕是站着都能睡着了,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行了,累成这样,我送你。”
西门虽然近,但车辆不放行,只能从东门进出,绕一圈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许砚之不忍心再说她,到了楼下倒是叮嘱了一句早点睡觉。
许清时太清楚这个小叔了,刀子嘴豆腐心,又傲娇得很,说就让他说呗,总归他心里是心疼自己。
洗了澡倒是清醒了一些,她取下自己那面照片墙上最中间那张唯一的人像,轻轻擦拭了一遍,摸了摸照片里那张脸。
想着明天要回另一个家,她的情绪莫名的低了很多。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自己,这心态对爷爷奶奶可真不公平,从小他们都是待自己极好的,回去见他们,怎么还生出了委屈?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快十点才醒。
许砚之接上她回晖园的时候差不多到了饭点,家里阿姨给开门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会儿。
然后才拉着她的手让她进门,还一边朝着楼下书房的方向喊:“兰姨、许老,你们快来看谁回来了!”
清时拉了拉她的手,“陈阿姨,别叫了,我进去看看,爷爷奶奶都在书房吧?”
“在在在,二老都在,就盼着你回来呢,这下可好了,那你快去看看二老,我再去添几个你爱吃的菜!”
陈阿姨的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打开了,许清时循声看过去,许靖安搀扶着兰卿一起走出来,却在房门口看见她的瞬间顿住脚步,许清时直觉敏锐,一眼就看出兰卿的不对劲,快步走过去扶着她去沙发上坐下,蹲在兰卿身边,
“奶奶,您怎么了?”
兰卿却微微红了眼眶,拉着许清时的手,摇了摇头,“这真是我们清时回来了啊!”
许清时心里泛酸,压住酸涩的情绪,向着兰卿笑了笑:“嗯,是您孙女儿。”
许靖安扶她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回来了就好。”
“大伯,大伯母。”许砚之跟二老打招呼。
“砚之也回来啦?”
“嗯,很久没来了,刚好和清时一起回来看看。”
许清时扶兰卿去沙发坐下,兰卿一直拉着她的手,眼眶还有些红,语气却是平稳轻柔的。
“清时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告诉我呀?”
许清时看看身边的许砚之,他示意她放心说。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先前都忙着工作的事情,没来得及回来看你们。”
“你这孩子...瘦了...瘦了...”
“爷爷,奶奶她身体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前段时间在院子里打理那些花草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算严重,就是得好好养养。”
“摔着哪儿了?严不严重啊?”许清时一时有些慌。
兰卿拉着她,柔声安慰:“没事儿,医生说了没什么大问题,恢复的挺好的,没什么大碍。”
许清时却怎么也不放心,自己去拎了医药箱出来又给她检查了一番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许家从来都不算热闹,许羡之常年不在国内,许清州工作也忙,很少能够陪二老吃上一顿饭,她是刻意挑在中午回来,为的也就是这一份清净。
许砚之清楚她的心思,却也都由着她。
二老也没有问她一切关于回国的事宜,只是祖孙三代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
许清时没有在许宅留多久,饭后陪着兰卿说了会儿话,陪着她去午睡。
许砚之被许靖安叫到书房,陪着喝了两杯茶。
“清时回国,没告诉你大哥吧?”
“没刻意说,他不见得想知道。”
“你的意思呢?”
“无所谓,他知道也行,不知道也好,总归影响不大。”
“那孩子……还是坚持从医?”
“嗯,说不住她,也没忍心阻止。”
“总归是辛苦呀。”
“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罢了,你大哥最近忙,等他回国,你再带着清时回来吃顿饭吧。”
“再说吧,依清时的。”
“砚之啊,这些年辛苦你和你爸了。”
“应该的,大伯。我爸昨晚还叮嘱我有些话别说,可您是知道我的,这件事儿,是我大哥的不是,不能委屈清时再来迁就他,这天下,没有他这个道理。”
“我何尝不知道...可你能看着他们父女就这么着了吗?”
“那是大哥的事,不是清时的事。清时要是愿意,我就是她父亲,将来她出嫁,挽着我进礼堂也不是不可以的。”
许靖安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说话。
他这个侄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