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迅速坍塌成一大堆碎石，烟尘四起。灯火通明的长街上，放歌纵酒的众人也渐渐从混沌中清醒，目瞪口呆地望着满地狼藉。

江思尚在碎石中不知生死，晟昀坐起身，方才她被卷起的气浪弹出，摔在地上，这会儿后背还痛着。

空中骤然出现几道影子，飞速划过夜空，停在乱石堆上。

是几只带着面具的精怪，他们通体被红黑色的翎羽包裹，面具上还有尖利的鸟喙。

身为同类，晟昀很快觉察到危险的信号，来不及思考，她转身就跑。

“什么人！”

有巡逻的守卫发现情况，立即包围上去，而那几只鸟妖什么也没解释，红羽飞过，直接穿透守卫的脖颈。

晟昀躲在墙壁后面，伸头观察。看到守卫死去，有精怪和术士想要上前帮忙，但修行太浅，很快被打残倒地，一只螃蟹精甚至被打出原型，化为兽身，翻倒在地口吐白沫。

突地，有面具人透过四散的人群看过来，像是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她。

晟昀心里一惊，赶忙转身隐蔽。

心脏突突直跳，晟昀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冷静。四周都是惊恐散开的人群，在巡逻的守卫被粗暴解决之后，再也没有守卫出现，而那几只鸟妖似乎对旁的没兴趣，只一心关注被埋在碎石堆里的江思。

晟昀悄悄跑到城门，发现城门躺着许多妖怪的尸体，所有妖怪心口都插着一直红羽，是一击毙命。

门口的屏障仍旧没有消失，原本打算趁乱逃走的计划也落空了，晟昀坐在地上，在脑中仔细捋了捋思绪。

这些人是清风引来的，而清风是被东阳劫走的，若说东阳并不知道清风身上的追踪印，那么也不会料到会有鸟妖追到东阳，此时城门的屏障未破，这些人强闯，也无守卫增援，意味着东阳一早就知道清风会引来什么，而屏障根本就是东阳内部主动打开的。

所以，这仍然是针对江思的陷阱么？

江思身上的秘密也有很多，比如他的修为远在普通精怪之上，却隐姓埋名被四处围追堵截。

一个想法猛然窜入她的脑海，江思死了，千日缚是不是就没有作用了？

晟昀这么想着，刚站起来就又蹲下去了。

心里起了一丝愧疚，她拍拍心口，自我安慰。这可不怪她冷血无情，上战场之前兄长可嘱咐过她，打不过的就跑，跑不了的就投降，她是羲光王女，被捉住是不会马上被杀掉的。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良心变得越来越重，像要沉到肚子里。

于是晟昀又偷摸地跑了回来，蹲在被削了一半的矮墙后边。刚才的螃蟹精已经死透了，眼睛都变成了死白色。

乱石堆已经被炸开，里面没有江思的尸体。几只鸟妖站在乱石堆上，开启阵法，相互交连，虚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罗盘，罗盘上的光点不定，似乎在追踪。

晟昀见那边没有江思的身影，以为他逃走了，正想转身跑，却发现罗盘上的光点停住了，正停在正中央。

她随几只鸟妖的视线抬头望去，只见上空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光阵，无数光刃停滞在上方，中间有一个人影，正是江思。

几只鸟妖来不及躲避，上方的光刃已经如暴雨般落下，炸在地面上，发出一连串的巨响。

周围的建筑也遭了殃，躲藏在里面来不及逃跑的精怪直接被一刀毙命。

晟昀抱住脑袋，一只光剑正贴着她的衣袖擦过，直插在她脚尖的空地上。

“救...”

有人攥住了她的衣摆，她转头看去，只见一只受伤的蛇妖拉着她的裙摆，艰难地挪动身体，蛇身甩过来，她才发现竹叶青的尾巴断了很长一节，里面的内脏拖了一地。

晟昀伸手刚要将竹叶青拉过来，就见蛇妖突然张大嘴巴，露出裹满毒液的尖牙，冲着她的手臂就要狠狠咬下去。

来不及思索，她掌心聚起火刃，正要插进竹叶青的脑袋，一只光剑突然飞过来，直接从竹叶青的天灵盖穿过，刺透下巴狠狠砸在地上。

竹叶青的脑袋就这么卡在光剑上。

晟昀扯回手臂，从断墙后露出脑袋，地面上没了人影，半空中有光影闪烁，能听见刀剑嘶鸣。她虽然活得久但修行尚浅，帮不上大忙，只能躲在一旁伺机而动。

突地，一只鸟妖被打落在地上，速度太快，剥落的红羽还慢悠悠飘在天上。很快，几只天上的几只鸟妖也被打落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味。

一只红羽飘落在晟昀跟前，正落在那只死掉的螃蟹精身上。红羽突然燃起黑色的焰火，很快，黑焰将螃蟹精的尸体点燃，整个尸身瞬间被笼罩在火焰中。

而江思正要从半空落下。

“江思！小心！”晟昀大喊。

江思抬头望了她一眼，立即停住，而红羽却飘浮上去，往他身上纠缠。

衣裳被沾到火焰的衣角，火焰像饿虎扑食般迅速窜上去。江思立即脱掉外衣，往上飞驰，直到隐入云雾中。

下面的鸟妖互相对视一眼，几人追着江思往上冲去，一人冲着她而来。

晟昀立即转身逃跑，却见身后的鸟妖也即刻提速追上，她翻过矮墙，穿过烂洞，想借此拖慢鸟妖的速度，没成想，这鸟妖摆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直接将屋顶掀翻。

被逼到墙角，晟昀无奈，只能聚起火，化出长剑，准备硬刚。

鸟妖看着她，突然歪了一下脑袋：“羲光族的？”

晟昀心口一拧，瞥见对方胸口的赤鸾图腾，对方发现了她的身份，恐怕要将她活捉，用来威胁昭厦。

她不能输，只能死。

思及此，晟昀沉下一口气，手腕上缠着千日缚，她的力量本就被削弱大半，胜算不到一成，如果战败，她最好的结果就是抓紧时间自尽。

烈焰裹住长剑，往前方突刺，鸟妖闪身躲过，晟昀找准时间，立即蹲下掌心朝地，唤出束缚阵，通红的铁链从地底窜出，往鸟妖身上套去。

鸟妖瞬间往后窜，躲在一块墙壁后面。

铁链砸断墙壁，身后无数铁链追击而来，鸟妖见人形无法躲过，竟化为兽身，红鸟从上空窜起，躲过铁链的追击，直扑她的面门。

晟昀矮身躲过，操控铁链紧追不舍，她没注意到身后有红羽飘过，落在她的肩头。等她终于察觉到强烈的灼烧感，火焰已经裹挟住她的上半身。

此时脱衣服已经来不及了，羲光一族本就能操控烈火，但她如今被束缚力量，只能被黑焰操控。

眼见着肉身要被烧成白骨，她只能大喊一声：“江思！”

她原本不指望他能来救，甚至已经做好让他收尸的准备，却听见“啪嗒”一声，手腕上的花环应声而落。

鸟妖化出人形，见面前的羲光小妖被黑焰笼罩，步步逼近，准备收她的命，却突然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巨浪，一转头，滔天的烈火迎面扑来。

晟昀手握长剑，一剑刺入鸟妖的胸膛，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身上黑焰下透出绯红的烈火，将黑焰吞没。

鸟妖无法闪躲，被身后扑来的烈火卷入，很快就烧成一副白骨架子。

晟昀从废墟中走出，地面没有见到江思的身影，她抬起头，厚重的云层中有光影闪烁，像暴雨前的闷雷。

她这会儿思考着该怎么办，贸然上前搭救也许会拖江思后腿，可就这么放着不管，万一江思技不如人被打死了怎么办？

不对，她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腕，难道江思已经死了，千日缚才自动剥落？

心里陡然冒出这个想法，一时间她不知是喜是悲，想哭又觉得没伤心到那地步，毕竟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想乐又不知道心里那阵难过是从何而来。

正想着，天上砸下来几块重物，她凑过去看了一眼，是遍体鳞伤的鸟妖，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打落，露出几张青嫩的脸。

啧啧，她摇摇头，如今乱世，不只是羲光，所有鸟族都在投入战场，年轻的小辈也无法逃脱。

江思缓缓从上方落下，有人还想挣扎，被他一剑抵在喉头。

“禹主，”少年喊了一声，“对不住。”

说罢，少年右手化出一把短刃，一刀割喉。

江思低头看着少年脖颈处鲜血喷涌，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到晟昀的身影，就朝她的方向走。

晟昀还搞不清状况，因少年突如其来的自尽怔愣了一瞬，见江思过来了，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他身后有人突起。

“小心！”她只来得及指着他身后大喊。

江思反应迅速，提起剑将身后的偷袭的鸟妖击退，鸟妖被长剑刺透心口后却没有立即倒下，他嘴角弯起笑，眼睛死死盯着江思。

血液沿着长剑迅速窜出，江思反应很快，立即甩开长剑，指尖却仍旧沾到了血迹。

看到江思指尖沾血后，鸟妖笑出了声，倒下咽气的时候，脸上还保持着微笑。

江思踉跄了一下，似乎站不稳，晟昀赶忙上前，刚扶住江思的臂弯，就见江思瞬间失力，倒在她身上。

“江思！”

苍白的脖颈上有紫黑的纹路，她觉得眼熟，之前在客栈是她见过。来不及多想，她伸手扒开江思的衣裳，只见从脖颈往下，紫黑色的纹路密密麻麻，蜿蜒至小腹，隐入腰带。

手腕突然疼了一下，她低下头，只见手腕上同样出现了一圈紫色的纹路，像细小的藤蔓，往上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