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盛言看他站了很久没动,他举戒指盒的手晃了晃,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但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他笑起来,柔和的灯光照得他五官动人,“上次你说,想要一个名分,可能你忘记了,我一直没等到你的邮件。”
“所以,这次,换我开口吧。”
林砚周此刻终于缓过来,深深吸口气:“我的阿言啊……”
他蹙眉,不知所措,看着那枚铂金对戒,完全说不出话。
林砚周构想过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场面。
独独没想过是这种。
这个场面离求婚,大概只差一个单膝下跪。
但他不会让许盛言跪下,也不会让他来做。
“宝贝……我。”林砚周伸手想要摸摸他,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从没有如此慌张过,不论遇见什么事,多大的困难,林砚周从未自乱阵脚。
多大的事,到他嘴里都会变成一句“能解决”,“安排好了”。
但此刻,林砚周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许盛言不太清楚现在这算什么,兴奋?激动?语无伦次?还是被吓到?但他从对方的脸上能读懂,那大抵不是坏方面。
只是连他,也没见过林砚周这副模样,完全失措,不受控,说不出一句话,记忆里,林砚周身上永远带有上位者的绝对自信和桀骜,强势而不压迫,自得而不自满。
走到哪里,都是泰然处之的姿态。
于是许盛言也被吓到了,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的一句表白,会引发如此大反应。
“要不,我们先进去吧。”许盛言试图缓解气氛,他不是今天非要一个答案的,也不是非要对方同意。
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下次努力就好了。
突然,他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拉过,按在怀中,林砚周抱着他,无声无言,只有沉重的呼吸,落在许盛言耳畔,又烫又深。
许盛言保持这个姿势没敢动,躺在怀里静静听了会儿。
好快。
林砚周的心跳,好大声。
许盛言抬起空着的手,温柔抚上他后背,一下一下拍着,像哄小孩似的。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语调带着清冽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扫过,温柔体贴。
林砚周的头靠在他颈窝,用力蹭了好几下,鼻息深深地探进去,奋力闻嗅,似乎要将许盛言整个人刻入肺腑。
他鼻尖在许盛言脖颈来回蹭,不够多,唇齿又不经意碰到,蜻蜓点水,痒酥酥的,许盛言感觉到他的舌尖又开始不安分,不等他反抗,连人带礼物,一把被林砚周按到屋内,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林砚周登时又不再动作了,只是将手抵在旁边,身形把他完全包裹,笼住。
仿佛变作了另一个人,喜怒无常,让许盛言摸不着边。
片刻后,林砚周忍不住凑过来,鼻尖轻轻地与他相碰,像小动物似的,磨来探去,嘴里含糊不清,黏|腻的气息贴在耳边:“……宝贝……”
许盛言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他觉得自己体内已经变得有些奇怪,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我可以当你同意了吗?”
林砚周的动作突然停下,他抬眼,沉静地看了会儿许盛言,认真问道:“你想清楚了?”
不知是不是许盛言的错觉,他竟然从语气里听出点犹疑,和不自信,跟刚刚情难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很奇怪。
但没关系,许盛言有耐心,再次坚定地问:“砚周,同我拍拖,好唔好?”
他这次是用粤语说的,直视林砚周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闪躲,迎着赤裸的目光,破天荒说出这句话。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能做到。
做了他不该做的决定,想了曾经不敢想的,原以为的困难险阻,仿佛也不值一提。
爱让枯草,敢在悬崖上开花。
林砚周眼神动了动,对上他目光,语气轻轻地开口:“许盛言,你有多喜欢我?”
“我……”许盛言登时哑声。
他不会料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也没有思考,爱人的方式具象,可爱如此抽象,最终,他踌躇良久,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则科普:“一盎司。”
因为人的灵魂,只有一盎司之重。
他不知道林砚周听懂没有,张嘴想要解释,小心翼翼地抬眸。
却看到林砚周低着头,好久说不出话,许盛言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但已经察觉出气氛怪异,他又看不见林砚周了,他把他的眼睛,藏起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攀上心头。
许盛言猜测他今晚大概做得不对,不该一意孤行,不该擅做决定,不该制造不必要的惊喜,为对方增添负担,不该逼对方答应自己的请求。
他以为,以为……
原来是错觉吗。
许盛言看到他毫无动容的神色,心底突然被刺痛,像用嗓音换取双腿的小美人鱼,如今自己要化作泡沫了……
但他却无法纵身一跃,往前跳,只有林砚周的胸膛。
会撞得头破血流。
那株刚刚开出的崖生花,残缺了。
许盛言在死寂的僵持中,整理好语气,缓慢开口:“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妥,你确实没义务答应我。”
声音轻飘飘,像是浸入雾里,模糊不清。
他的手突然被抓住,林砚周把它们捏在掌心,摸得很错乱,捏了手指,又团成一团摩挲不停,毫无章法,像是捧不住的鲜花,朝升夕落,只过今夜便要凋零。
许盛言忽然看不懂他。
“阿言,宝贝,不是的……”他语气无助,却又丝毫不敢碰许盛言,完全没了方才的出格。
“宝贝,我需要一点时间…不是拒绝,原谅我的混蛋,今晚不行……”
许盛言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碎得四分五裂,满屋浓烈的玫瑰香钻入他鼻腔,只觉讽刺至极,但他仍旧想给林砚周一个机会,就像他宽宏大量,给过自己那么多次的机会般。
他低哑地开口:“出事了,对吗?”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即便许盛言当下很挫败,很难受,却依旧能第一时间分析出这段话里的暗指,他没空,也没机会伤春悲秋,他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对方的信任。
这比一句点头同意,更为重要。
林砚周松开了那双被他蹂|躏通红的手,握在掌心,他抬眼,目光幽邃到骇人,带着点不可忤逆的执拗,沉声开口:“我明天回趟林宅。”
“回来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许盛言这刹那觉得他好不讲道理,他需要他毫无隐瞒,论到自己,又模棱两可区别对待,明明知道那会让对方多担心,却又施舍般给出一点,让人陷入猜测漩涡,睡不着的夜里,都得辗转反侧,思考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直混蛋透顶。
林砚周观察到他的表情变化,小心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许盛言呼吸很重,瞪着他:“你真聪明啊,这都能发现。”
“我应该夸你一句?”
知道他在说气话,林砚周心底难受,他抓住肩膀,不让许盛言走掉,诚恳再三地保证:“阿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回来后,我向你赔罪。”
许盛言面无表情,推开他:“不需要。”
林砚周看着他的神色,心如针扎,比方才更慌乱,却又没资格祈求对方的宽恕,只好拉着他的手腕,涩声道:“对不起。”
许盛言不想听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除了徒增烦恼与担忧,再没其他用处,他硬生生推开林砚周的手,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林砚周,你还有其他要说吗?”
他语气尽可能放低,甚至称得上柔和。
他希望自己的态度,能够让眼前的人动容。
这一瞬间,他突然理解了从前的自己,有多么自私。
林砚周拿过了那个戒指盒,退到门外,对他苦涩地扯起嘴角:“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早唞。”
门是被林砚周关上的,轻轻一声。
许盛言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当年决裂的时候,绕回原点,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场绝大的幻觉。
他突然觉得好冷,冷到脚下僵硬,如坠无人之境永封。
客厅角落,木头的声音细弱响起,它食碗旁放了一个罐头,是早晨林砚周拿出来的。
花瓣被小猫咪扯下来一些,落在地板上,许盛言走过去,亲手将花费了几小时布置好的鲜花拆下,全部扔进纸箱里。
回去的路上便下了雨。
林砚周开着雨刷,都快要看不清前路,路灯昏黄,打在他脸上晦涩不明。
刚出门,他就接到了手下的电话。
“林总,您要来亲自来看看吗?”
林砚周声音冷漠:“不用,老规矩处理,别太过火。”
“是。”
电话挂断,林砚周的目光在雨夜里宛若寒潭,深不见底。
晚些时候,林砚周收到了手下人的消息,这是他安插在许盛言周围的人,护他周全,林耀邥动作后,他必须要有防备。
没有人比林耀邥更会把人逼到绝路。
他深知。
底下人说,他们在许盛言家附近抓到三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还搜出了几枚没放置成功的窃听器。
彼时,他和许盛言正坐在日月楼里。
林砚周不动声色吃完许盛言给他夹到碗里那块鱼腹,体贴浅笑。
他知道,一切,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