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停在许盛言脸上,逗留很久,许盛言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能猜测,他大概有些生气。
他很怕林砚周这样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他猜得懂所有人的心思,唯独不懂林砚周,有时会让他有些害怕。
“我说错了,是……”许盛言嘴唇翕动,想要解释。
林砚周弯腰,俯到他鼻尖前,与他四目相对。
许盛言指尖抓紧。
“你今天有没有很难受?”
“啊,啊……?”许盛言被突如其来问得懵懵的。
说着,林砚周的手已经摸了上来,放在他腰上,肩上,轻轻地按:“我早上看见你走路,是不是我太过分了?”
许盛言皮肤敏感,被他按得有些痒痒的,转开身:“没有……”
他口头否认,心底却一连发出了好几个问号,难不难受还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难道不知道,浑仔还好意思问他。
过分,简直太过分了!
可说出口却一句苛责都没有。
林砚周靠得更近,直接贴上了他鼻尖:“说谎会变长鼻子。”
“我……”许盛言神色内敛,垂眸,“好吧,是有一点。”
他又很快地补充:“但是没关系,我们多试试,以后会熟练的。”
林砚周挑眉,沉声:“多试试?”
“许总……”林砚周轻轻揽过他的腰,手掌温热地透过布料,传导到皮肤上,“到底是谁过分?”
许盛言低垂着眼眸,侧着脖颈推开他:“开车回家了……”
抓准时机,林砚周凑过来,在他裸露的脖侧留下个吻。
许盛言第二次失防,浑身一颤。他抬手准备揍人,却又本能地收住,看着林砚周的真挚的眼神,最终只轻轻叹了口气。
“宝贝,我知道你不舍得。”林砚周揽过他,步子得意地往车里走。
他有时恃宠而骄到,让许盛言认为有些可爱。
不是那张厉色的,让人避而远之的脸,而是会弯着眼睛,明目张胆表露爱意的小少爷。
只好,什么重话和苛责,都做不出了。
“我来开吧。”许盛言抽走他手里钥匙,自告奋勇。
林砚周看了他一瞬,贫道:“行,那林师傅今日歇业,今晚身家性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
许盛言没忍住笑:“讲胡话。”
他一面系安全带,一面查询路线:“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淮扬菜,去试试?”
他瞥过头,看见林砚周已经靠上椅背,闭着眼:“嗯,可以。”
许盛言知道,他最近睡眠时间很少,公司事务多,各方各头压过来,怎么会不累。大多数公子哥在他这个年纪成日只耽于挥霍奢靡,哪里会如他一般日日紧绷。
他面对自己时总是副散漫无谓的模样,实则,却常常为自己思虑多,担忧多,让许盛言身为年长者,还能生出被照顾的感觉。
这需要很多很多爱,才能做到。
许盛言抬手,默默调高了温度,把车窗升起,他伸手摸了摸林砚周的手背,不算太凉,放心下来。
在收回时,突然被反握。
许盛言声音柔和地哄着他:“我开车,你睡会。”
手指才缓缓地松开。
一路,许盛言都开得很平稳,速度始终维持在正常区间,红灯前的刹车都会提前预留,林砚周坐在副驾,几乎感觉不到起伏颠簸,很快便昏昏入睡。
车从中环,一路开到皇后大道东,在太古广场附近降低速度,停在了日月楼外。
这家淮扬菜是新开的,店面外还留着剪彩的痕迹,装潢颇有江南水韵,足有三层楼之多。
许盛言把车停靠好,松开安全带,他侧身去看副驾上的人,似乎睡得好深,许盛言不太忍心,就这么坐在停车场,静静看了他半小时。
…
他抬腕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伸手轻轻搭在林砚周肩膀,语气温柔:“砚周,到了。”
对面并没有反应,依旧沉睡,许盛言的手背抖了抖,不小心碰到他下巴,仿若烫到指尖,猝然一缩。
只是眼神,却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林砚周的睫毛像女孩子,又长又密,于是许盛言才会每次轻而易举被他蛊惑,一看见那双眼睛,便理智全失,他五官凌厉,时常给人过分难驯的印象,但也不会有人试图敢要驯服他。
这双眼睛为他平添几分美色,带点攻击性的靓。
真好看啊。
许盛言这样想。
他鬼使神差地抬指,蹭上林砚周的下巴,缓缓地挪移,往上摸,顺着下颌,一路到耳根。
许盛言伸长,指腹不自觉地,摸到了他薄厚适中的嘴唇上,绵软,温凉。
脑内一麻,心瞬间软了下去……
林砚周蓦地睁眼。
许盛言脑中警铃大作,还没伸回手,就被对方预判动作,一口咬住。
“……”
“砚周。”许盛言蹙眉,语气颤抖,“有点疼……”
林砚周抓住他的手腕,松开嘴,看着他明明不舒服却还忍着的模样,轻轻笑起来:“你怎么就不会对我生气呢?”
许盛言满脸不解,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有人问这么无理的问题,就好像伸了脸过来,央求他:盛言,你打打我好不好?
“为什么要生气?”他反问。
林砚周噙着笑,看了他一会儿,道:“宝贝,你这样会惯得我有恃无恐的。”
他还是不太习惯林砚周这样叫自己,短暂的回忆里,许盛言只记得大概是从国外时,他便乐忠于此称呼。
许盛言很少在外面的场合暴露心意,这对目前的他来说有些难,肉麻和直抒胸臆,他都还在适应中。
不过循序渐进,总是要开头才行。
许盛言伸手,捧住他半边脸,凑到嘴边,亲了亲。
亮而清脆地啵一声,在车内清晰无比。
有些超出他预料,许盛言不出所料地红了耳根,林砚周撑起来,显然乐在其中,有趣地打量他反应:“阿言,我突然不想去吃饭了。”他压低了声音:“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说着拉过许盛言的手背,在嘴边蹭。
许盛言汗毛立起,快速地取下车钥匙,熄火开门:“位置很难订的,走吧。”
林砚周手中一空,虚握着,作罢似摇头:“懵仔。”
店内其实很静,一墙之隔的外边便是闹市,就连服务生都是弯腰轻言细语和客人沟通,许盛言托好友,特地让老板给他预留了那间最大的包厢。
他不太清楚林砚周这几年的喜好,只能根据从前的习惯来安排,在国外吃饭,他便不喜欢坐两人桌,大少爷觉得伸不直腿,坐得憋屈。
于是每每遇上热门一点的餐厅,他们往往需要提早到很久。
刚坐下,许盛言眼神示意,后厨便开始陆陆续续上菜,碟碗小巧精致,花式很多,他解释道:“淮扬菜清淡,我就把招牌菜都点了一遍,都是小份装,我们吃不了太多,喜欢哪样我让她们再添。”
林砚周坐在旁边,一点没动,就发现许盛言已经帮自己烫好了碗筷,擦得干干净净摆放齐整。
第一道菜是大煮干丝,浓厚汤底揭盖的瞬间便飘进鼻腔,许盛言拿过碗,替他干干净净地盛了满碗,递到面前:“先喝点热汤,暖暖胃。”
温度肯定不低,林砚周清楚地看到许盛言接触到碗壁的指尖,全部烫红了。
他接过来,碰到碗身,果然。
许盛言一口没吃,又转身去帮他分鱼,林砚周放下勺子,发出清脆一声响。
他径直抓过许盛言的手,放到自己耳朵上降温,在对面震惊的目光中又拿下来吹了吹。
他抬眸,看向许盛言:“我有手,不需要谁伺候吃饭。”
“林家的那些习惯,你不用做,我也不需要。”林砚周语气强硬,仿佛下一秒如果敢反驳,他就能立马做出更过分的事。
许盛言只是想让他多吃点,他听林砚周说,今天中午又没吃午饭。
“我不知道你如今的口味,如果不喜欢,要和我说好吗?”许盛言语气显得斟酌,但落到林砚周耳中,就多了点心疼的感觉。
“你在担心?”
在对方动唇之前,他严厉道:“说实话。”
许盛言抓起汤匙:“是。”
他说完,面前的碗就被拿走,林砚周起身,为他同样盛了一碗大煮干丝,连分量都控制得一模一样,递过来:“你给我夹,我也给你夹,礼尚往来,公平对待,不能反驳。”
许盛言刚欲张嘴,又生生咽下。
“所以,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吗?”他语气不算温柔,也不算严肃,但字字清晰,咬字很舒服。
许盛言抿嘴点头,喝了一口他盛给自己的汤。
林砚周眼眉一展,摸他的后脑勺:“真乖。”
果然。
许盛言还是觉得这太奇怪了。
他尽力在林砚周面前维持年长者的形象,却又次次被他不经意地打破,浑然天成,夸张占有地自己身上留下各种标记,做出并不符合两人年龄差距的行为。
他只当被木头蹭了一下,不过眼前的不太像猫科,具体像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后天,你愿意陪我去一趟东台山吗?”许盛言问这话的时候,筷子还在夹菜,语气里有试探。
林砚周偏头:“有事吗?”
“……”许盛言犹豫了片刻,嗫嚅道,“我想带你去见我妈妈。”
身旁猛地咳嗽起来,林砚周被一口蟹黄狮子头袭击,呛得弯下了腰,许盛言连忙把餐巾送到他手里,另一只手不停顺着背,轻轻拍。
他知道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没事,我就问问,你不必答应的。”
林砚周灌了一口铁观音,咽下去,打断他的决定:“谁说我不答应?”
“我以为你被吓到了……”
“确实呢。”林砚周丢了餐巾在桌上,“阿言,你真是语出惊人。”
“这算什么,见家长吗?”
许盛言自然是没这个意思的,但被他如此点破,突然觉得是有些不妥,严格算来,他们甚至在一起不到三天,确实太快了。
他嘴抿成一条线:“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吧。”
林砚周皱眉:“怎么又下次了?”
许盛言只好问:“那你想多久见?”
“你不是说明天?”
他觉得好奇怪,许盛言这人,怎么对自己说的话都出尔反尔。
“嗷,好吧。”许盛言感觉对话有点莫名其妙,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懵懵懂懂地应下。
晚餐林砚周吃了好多,那道荠菜塘鲤鱼脯许盛言为他叫了三次,这道菜讲究时令,很费功夫。
吃鱼好,爱吃鱼聪明。
许盛言想。
“嗯?有事情吗。”他见林砚周手握着筷子,直到鱼都滑落到碟盘,也没察觉,始终盯着手机。
林砚周一笑,收起手机:“没什么,回个邮件。”
还是太忙了。
许盛言暗道,他们连吃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够纯粹。
晚餐用过,时间还算早,两人心血来潮想去逛逛,日月楼附近有商场,没什么必须要买的,随便走走停停。
平淡岁月里的无声表白,莫过于漫无目的的闲逛。
风一吹,落叶飘到许盛言头顶,是闵港的秋天来了。
商场外,有街头艺人在唱歌,许盛言走近听,才发现竟然是林砚周那天在浴室哼过的。
“你似美丽城堡的一个待嫁的女巫
有着各样法术,一再施法使我迷倒”
“从此,只懂去抬头望你”
许盛言从口袋里掏出张面值100的港币,丢进了他的吉他箱里。
林砚周默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不算多,实在没什么心仪的,两人从一楼开始,随心而遇,没有方向,只当散步。
路过一家香水专柜时,许盛言眼神蹙动,停下了脚步。
顺着他的目光,朝橱窗望去,林砚周发现那是瓶深蓝色瓶身的男士香水,摆在架台上,从顶部落下一束展光,幽暗晦涩,又带着点野性。
Droi的旷野。
林砚周眉目间微妙变化。
“你等等我。”许盛言往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