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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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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二十八年晚秋,中原地区发生了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荒唐事。

大昭三皇子周辑在京城岚渊楼提供的雅间会友时遇刺,昏迷不醒。

案件与相关证据当天就移交到了司法部门。

年逾七十的老廷尉从睡梦中爬起,与京城的卫军统领彻夜不休,追踪调查了一个晚上。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综合了太医院的诊断结果,才举棋不定地得出结论:三皇子昏迷是为凶器上的一种特殊毒药所致,而这种特殊的毒药产地制法特殊,大概与大昭南疆脱不了关系。

五更铜锣响过三声,皇宫大门为顶着晨间清露前来的廷尉紧急洞开。

昭和殿内灯火通明。

一直在跟进调查进度的皇帝,在听见他条分缕析的禀报后,当场掀翻了御案,未曾批阅的奏折散落在地,浸在了同样泼洒的茶渍里。

皇帝对此置若罔闻,盛怒之下,他面容铁青,强硬下令彻查所有相关人员,要求势必做到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陛下,南疆两郡收归大昭不过一年,各方事务尚不完备……”老廷尉拱手领了皇命,但是却没有马上离开,他斟酌用词,十分慎重地阐述了自己的顾虑,“若此时派人过去,是否有欺生排外之嫌。”

南疆那边本属于异族收编,人文与习俗中原四境大不相同。

如今战火刚消,修养生息时日尚短,两族之间交流融合尚且不够。如果按照皇帝所说,大范围地调查,过度刨根问底,恐怕很容易造成人心浮动,破坏南疆苗寨中人对中原官府本就为数不多的信任。

皇帝听出了对方隐含其中的反对之意,他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锁在垂首而立的老廷尉身上,最后出声问道:“那爱卿以为如何?”

老廷尉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答说:“需请南疆军统领虞笙进京一趟。”

南疆军统领虞笙是岳明二十七年皇帝特批任命的戍边将领。

和他的同僚们不同,他不仅是是南疆战区的老大,更是大昭最南边的两郡——枯海、云瘴的两郡郡尉。

在整个大昭境内,若说南疆情况,大概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皇帝端坐于昭和大殿之上,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

他看着眼前倒下的御案、散落一地的奏疏、还有站在下面的老廷尉,用力捏了捏眉心:“拟旨,召虞笙进京。”

岳明二十八年九月下旬,刚过中秋,南疆戍边大将虞笙踩着秋天的尾巴,带着二百轻骑,进入了京城。

同年十月,虞将军领命返回南疆,开始了他潜踪匿迹的清剿搜证工作。

半年后。

早春三月初五,南疆军区枯海境内,淮澜县县衙的书房之中。

虞笙正抱着手臂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他的神态慵懒,脸也有些红,一呼一吸间带着清浅的酒香。

“淮澜县令也是个奇人,有什么事不在书房里说,非要去酒桌上谈,”贺楠作为虞笙的副手,此刻正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桌案上的文书,他显然也是闻到了虞笙身上飘过来的酒气,开口说道,“也就是你,但凡换个人,都得被他老人家完全不会看眼色的热情和拿酒当白水的海量打得节节败退。”

“那么大岁数了,唯一的的儿子又早早的去了,这辈子估计是要守在淮澜县死而后已了,”虞笙对那个酒鬼县令十分没有脾气,他两句话带过贺楠的挪耶,动作灵巧地从窗棂上跳下来,说道,“不碍事就行,乐意喝点就喝点。最近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新的线索倒是不少,就是左支右绌地连不成线。

在虞笙陪着老无所依的县太爷喝大酒感慨人生的时候,贺楠这个劳苦命便只能一边编排着领导,一边费劲脑筋地琢磨着其中可能存在的联系,如此加班加点地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才堪堪整理出那么一点东西。

“我正想和你禀报,”他站在桌案边,铺开一张纸用砚台压住,然后抬手叫了虞笙过来,正色道,“过来看。”

虞笙走过去,用氲着酒气的眼睛垂眸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张内容路线清晰的淮澜县地图。

虞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伸手拂开了碍事的砚台,用手指把住一角,自顾自地凑了上去。

“有这么宝贝的玩意,也不知道早点拿来孝敬。”

虞笙说完,动作很轻地从地图上面划过,目光专注。

贺楠:“……”

他嘶了一声,搓着胳膊,当即向后撤开了半步。

“才弄出来的东西,拿什么跟你孝敬?”贺楠说着,绕身走到桌案的另一侧,然后凑到近前说,“你看这里……”

他拿了一支没有用过的毛笔,掐着笔杆,伸手点上了其中一个位置。

虞笙顺着贺楠的动作看过去,目光停在了上面。

那里是一片城乡交界的居民区,也是两郡治安最头疼的一个地方。

由于习俗与人文生活的不一致,让南疆即使在大局得控的情况下也发生过几场小型叛乱。

贺楠所指出的这个位置更是尤其严重。流动人口很大,死亡人数与新生人数更是无从统计,所以也就导致本该在战后就实施的户籍政策,一直没能得到有效落实。

简单来说,就是混乱复杂得叫人无法形容。

虞笙颇为不忍直视地说:“你不要跟我说,最后翻到线索出现在这里。”

贺楠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将军你可真是长了好一张乌鸦嘴。”

他说完,不等虞笙有机会发作,便将手中的毛笔调了个头,柔软的笔尖重新落在地图上,用正事转移了前者的注意力。

“青鸟那边组织盯梢,在片暗门子里蹲了七天,发现每隔一天的子时,便会一辆拉棺材的马车,伪装成送葬的队伍,顺着夜色从里面出来,”贺楠顺笔一钩,圈出了那片瓦舍窝棚所在,给虞笙指明了方向,“然后沿着这条路行至淮澜江边,并通过水路北上,最终进入境内。”

淮澜江边算是个特别的地方,那里是淮澜县官府的地盘。

虞笙沉思片刻,放在桌上的手指摩擦了两下纸边,发出沙沙两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他转头看向贺楠,问道:“知道棺材里面装得是什么吗?”

贺楠摇了摇头,谨慎地表示:“运输过程守卫极其严密,青鸟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根本难以靠近。不过据当时跟过去的人说,那运棺材的船吃水很深,普通装放死人的棺材绝不可能达到那个重量。”

他话中所提青鸟,是一批在去年三月由虞笙亲自选任调教,组成的专门负责侦察突袭的少年精兵。

“我在想一个问题……”虞笙听了贺楠的汇报后,没有迅速认可,他沉吟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个形制稍微大一点的棺材,能塞进去什么?掩人耳目的石头?私相授受的金银?图谋不轨的铁器,还是拐带私运的人口?”

贺楠看着虞笙,目光微沉,示意将军展开说说。

“三皇子受伤,是因为舞女当面刺来的一剑,”虞笙对此情况的如数家珍,他直起身,看着贺楠,伸手在自己锁骨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用特有的逻辑回忆道,“没有伤到要害,剑尖更是仅陷入一寸,便被骨头卡住,连肩膀都没有捅穿。”

虞笙当日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又昼夜不休地与老廷尉交流了想法,并翻看了卷宗。

那时他就在想,究竟是哪里来的蠢货,力气小且不了解人体不说,居然连往武器上涂毒都不知道。

“我到时觉得奇怪,所以和老廷尉商量了一下,连夜提审了岚渊楼的老板,并拿到了楼内所有姑娘侍从卖身契,”虞笙道,“顺着卖身契,我们查到了行刺者的户籍……整个过程,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

贺楠听着,渐渐皱起了眉。

那户籍不假,地址不假,金银交易,钱货两讫,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那么合乎常理。

“可是等我们真的走进那女子的户籍所在,却发现村子地处河边,因为一场罕见的大水,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当时还以为是个巧合,”虞笙眯起眼睛,“现在看来,到像是直接被人抹掉了来历。”

他们这些经常经手处理案件的人,在正式对一件案子展开调查之前,一般会跟现有证据去推测行为人的动机。

比如原先三皇子监察百官,引起相关利益者反扑,就是一个动机。

可是现在换个方向来想,比如那行凶以后就当场暴毙的舞女,根本就不想刺杀三皇子呢?

倘若她真的并不想杀人,却又以这种炸烟花式的刺杀引起朝廷震动,是想要什么呢?

虞笙各种想法在脑中转了一圈,最后只想到了一个词,那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倘若把这归纳为一个有官府参与其中,又用非常手段加以控制的大型人口买卖,是不是就变得合理起来了呢。

贺楠的脑子转得很快,他忍不住道:“这事有猫腻,估计不是单纯刺杀那么简单,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虞笙摇了摇头,冷笑一声,“等着吧,这才才刚开始。”

不管是私相授受、掩饰隐瞒还是人口拐卖,都不可能绕开南疆地方官府而凭空存在。

那片隐藏在混乱住宅区的暗门子,就算不是源头也是一个重要的中转。

将军的话音落地,再次想到了那个看似没什么建树也没什么本事的酒鬼县令,眉心狠狠跳了两下。

舞女拼死留下的线索,恐怕真的是他们手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虞笙不得不庆幸,伤了儿子的皇帝陛下虽然盛怒,但是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

他没有把三皇子所中之毒,乃是南疆特有的醉梦散这件事搬到明面上,才给了虞笙一行人假借处理暗娼之名四下摸排调查的空间。

而他们顺着线索摸到淮澜县不过月余,就发现了这样的事。

足以可见其平时究竟何等猖狂。

“棺材的事先不用报给京城,”虞笙理清其中联系,当即下令道,“叫青鸟的人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追查。”

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倾身,将指尖贴上纸面。

将军修长的两指并拢,点上了贺楠之前所示线路中的其中一个位置。

他说:“留意一下这家店。”

贺楠颔首应下,瞧着虞笙山雨欲来般的脸色,严肃地等着他交代这个店铺究竟有何特别。

“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房前屋后也不是官道,在自己家的地盘里,棺材这么两天一趟地走,居然还没打起来,”虞笙嫌弃表示,“如此不嫌晦气,肯定有问题,叫青鸟好好查查。”

贺楠:“……”

正经不过三秒,他就不该指望虞笙的靠谱能够从一而终。

虞笙:“还有,这次事清比较复杂,行动时跟我汇报,我要亲自过去看看。”

贺楠对于虞笙所说没什么意见,但想到那个天天找他们将军拼酒,然后醉聊往昔的县令还是有些发愁。于是他皱起一张脸,颇为牙疼地说道:“那县太爷怎么办?你走了,我们安排谁去跟他喝?”

“喝?喝什么喝!不知道喝酒误事?”虞笙厚此薄彼,此一时彼一时地双标道,“我们代表郡守他老人家下来摸查窑子有没有逼良为娼的破败情况,如今刚刚发现线索,时机刚好,正是把他们一锅烩了的好时候,他身为一县之长,不能帮忙,难道还想耽误我们执行公务?”

贺楠:“……”

虞大将军拉大旗扯虎皮和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让老头好生在家歇着,”虞笙好像完全不看贺楠的一脸菜色,继续说道,“要注意身体。”

贺楠控制不住地扭曲了表情,他第一次见有人能把清场和隔离描述得这么大义凛然。

真是难为了那年近古稀的老县令,碰上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

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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