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是你扣下的？”陈知远率先开口质问。
魏雪莹柔柔一笑，“我以为爷会先问我，有没有为难您的外室。”
陈知远一挑眉，直接承认道：“雪莹，你是聪明人，我并非有意瞒你，阿摇只在云城，不会回京，对你的位置不会有任何影响。”
魏雪莹装作惊讶的问：“爷舍得不带人回京？只是纳个妾而已，妾身也不是什么妒妇，您难道忘了您后宅的姬妾几乎都是妾身帮您纳进门的？”
“我自然没忘，你向来贤良方正，将我的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陈知远先扬后抑，“只是，阿摇出身寒门，不懂什么大家规矩，我怕她冲撞了你，所以不想让你们相见。”
魏雪莹笑意不达眼底，“所以，您软禁妾身也是为此事？”
“不是，称不上软禁，近日外面叛军四起，朝廷已经派了你兄长魏伯雷前来平叛，明日应该就会赶来了。”陈知远认真的看向她，“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明日与我一同前往你兄长的接风宴。”
魏雪莹正襟危坐：“是。”
陈知远又说了一些旁话，只字不提阿摇，引导魏雪莹转移注意力。
魏雪莹笑意盈盈回话，两人一时间相处的不错，气氛温馨，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岁月。
但终究今时不同往日，陈知远心中挂念阿摇，将人摘出去之后便结束了这场谈话。
他大步流星离去时，丝毫没有注意到，今日的魏雪莹并未挽留一句。
甚至他以为引开的注意力，因为他的避而不谈反而更回弹的更加厉害。
虽说房门关着，但是两人说话并未避人耳目，翠莲和绿荷都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绿荷看一眼世子爷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问道：“侧夫人，您怎么不挽留一下世子爷，他心中对您...说不准今日就留宿在我们院中了。”
翠莲暗中掐了她一下，绿荷这才意识到沉默中的魏雪莹，脸色比寒霜还要冷上几分，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低不可闻。
魏雪莹静静坐了许久。
突然说了一句：“霞帔穿得值了，可惜我不值。”
不值得这一前一后来的两人正眼一看。
翠莲和绿荷似懂非懂的对视一眼。
只知侧夫人心情不好，却不知从何劝起。
与此同时，东厢房内，叶摇光握住孟欣的双手一同坐在床上，丁香正指挥侍女们端火盆来暖屋子。
“我差人叫了府医过来，你身上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莫要讳疾忌医。”
孟欣泛白的脸上唇角上扬，“我没事，只是感染了风寒。”
“那位来势汹汹的夫人没有为难你？”叶摇光没有得到答案便继续说道，“她想知道什么，逼问你就如实相告，我无甚事。”
“我就知道夫人会这样说，但我不能因为您的心胸宽大，便随意去做伤害您的事。”孟欣苦笑道，“更何况，我心中有数，我说与不说，前者只会更糟糕，因为侧夫人从不把她摸透的人和事放在眼里。”
“那就是，她确实为难你了？”叶摇光挑出重点。
孟欣失笑摇头，“无碍，只是一些内宅里见不得光的磋磨，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叶摇光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沉默而强势的脱掉她的鞋袜，将人搀扶躺到床上，仔细用被子将人裹好，“你安心休息，我去给你拿两个汤婆子，暖一下膝盖和肚子。”
孟欣点头嗯了一声，待叶摇光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水雾才弥漫开来。
而叶摇光这边，关上门后，脸色立即沉下来，丁香眼观鼻鼻观心，呐呐不敢言。
心想当初世子爷逼婚的时候，夫人都不曾露出今日这般模样。
同时心里又泛起些暖意，有谁会不想要这样护短的主子呢？！
半个时辰后，快马加鞭赶回清泉庄园的陈知远从暖房找到书房又找到偏厅，最后在路上碰到府医之后去了东厢房，也没见到叶摇光，倒是千泰一路打听夫人的踪迹说可能在佛堂。
陈知远有一瞬间的疑惑，阿摇自从佛堂紧闭之后对那里可谓是避之三舍，今日怎地主动往佛堂去？
他半信半疑的去了佛堂，果真在佛堂门口看到了丁香，正欲推门进去的双手又放下。
问丁香：“夫人在里面吗？”
丁香点头，欲言又止。
陈知远放低声音再问：“想说什么？”
“夫人的心情不好。”
陈知远闭了一下眼。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他不在多问，直接推门进去，丁香和千泰对视一眼，两人共同关上了佛堂的门。
千泰小声问：“你刚才想说的不只是夫人心情不好吧？”
丁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看出千护卫还有一颗敏感的心。
“哎，我想说的是，当初世子爷强娶夫人的时候，她的心情都没有现在糟糕。”
千泰倒抽一口冷气：“嘶...这下可不好办了。”
希望世子爷不要发病。
说来，世子爷自从来了云城一次都没有发过病哎。
难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开心包治百病？
千泰的思绪逐渐飘远。
佛堂内，陈知远的勇气在他推开这扇门的时候仿佛用光了，他站在门口不远处，叶摇光正背对着他跪坐在蒲团上。
听到动静也不曾有一丝反应。
棘手！当真棘手。
陈知远不由得转动起扳指，轻手轻脚走到叶摇光身边的蒲团前同她一般跪坐。
片刻后，陈知远彻底放弃偷瞥，直接转头盯人。
叶摇光对身旁火辣辣的视线视若无睹，默念完一遍清心诀后，才睁开眼睛平静发问：“那位侧夫人何时来的云城？”
陈知远有问必答：“她...就前几天，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
“无需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陈知远：“好，你问。”
“你有没有违背我们的约定？”
“没有！”陈知远一个激灵，喊完他又有些冤枉的说，“我不打算让你们见面，是省得你忧心，要不是她兄长不日前来云城平叛，我早把人打发走了...你怎么能怀疑我违背约定呢？！”
他回来路上想过的许多解释，情急之下都揉碎变成了肺腑之言。
怎么能冤枉他不守约定呢？认为他不守约定下一步要做什么？果断决绝的离开他吗？
这简直不能忍！
“那好，这个问题揭过去了。”叶摇光本来也没有怀疑过他不守约，直奔她真正想知道的问题，“你们...你们勋贵之家对待自己的姬妾是可以随便打杀的吗？”
陈知远又是一个激灵，“绝对没有，就算是皇家也不能随意草菅人命，不然这天下百姓早反了。”
“所以其实只要不出人命，你只有下半身当家做主的时候去爽一爽，然后便将人全部置之脑后？”
陈知远茫然的摇头，但心里却想道，那些姬妾不就是这个作用吗？
叶摇光看他的模样，也能猜出几分，头一次认识到她与陈知远是真正意义上的两个世界的人。
她与古代这些封建王公贵族讨论人权本身就是对牛弹琴。
“孟欣是不是有什么卖身契在你们手里？能把那个给我吗？”叶摇光直接放弃抹平历史的千古代沟。
话题跳跃的陈知远有些跟不上，他摇了头又点头又摇头，“没有卖身契，她是良家妾，父亲是一位地方小官。”
顿了顿又说：“孟欣是她父亲送给我的庶长女，我知道你想放她自由，但她能成为我的妾室，是高攀，就算和离，她最好的下场就是出家，余生常伴青灯古佛。”
叶摇光蹙眉问：“那最坏的下场呢？”
陈知远深深地看向她，吐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最坏...一张草席裹了再送回陈家，为这门姻亲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圆满句号...圆满...？
叶摇光心中一颤，如鲠在喉。
只身漂游在这封建王朝的大洪流中，无根无萍的她也只是顺应洪流罢了，不然她今日又怎么会身在这里？
自己尚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去拯救其他人。
阴差阳错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或许也只是命运与她开了一场玩笑。
陈知远仿佛察觉到她平静面容下的激烈情绪，跪坐在她对面，温柔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摇，乖宝，不怕，你与她们不同，你是我的心肝，我会像保护我自己一样保护你。”
“有我在，孟欣一样能得到自由，我只要将她留在云城，魏雪莹的手不会伸过来。”
不仅是魏雪莹，无论是谁的手，也不能伸过来。
因为这里，有他的软肋，是他的心之所归。
“阿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双手奉上。”陈知远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放在胸膛上，“你感受到了吗？你主宰了它的跳动，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权杖，没有人可以欺辱你，伤害你。”
叶摇光的心神仿佛都被面前这双深邃的眼眸摄入进去。
是谁的灵魂在颤抖？叫嚣着冲破禁锢，爱意随之疯狂上涌，淹没了所有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