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流逝,转眼来到次年八月份,距离林祖母去世已满三年,办过隆重的祭礼后,林易四人正式除服。
这日林智林易两兄弟闲来对弈,林易叹道:“不知不觉回乡已三年,现在想来在长安的日子恍若隔世。”
这三年他过得忙碌又悠然,身体繁忙然而内心却是宁静的。
要不是有将要到来的严氏之祸压在心底,他会更加平静淡然。
林智捻起一子落下,笑道:“你我如今除服,迟迟不去长安谋起复,外人还不知要如何猜测。”
一门两兄弟,纷纷罢官归乡,这在当今是稀罕事。
“管他如何议论,咱们自得其乐也。”林易哈哈笑道:“如今书院人手已不甚紧缺,是时候着手正式开院招生了。”
书院的筹办还算顺利,林易先前派望山亲自去请的黄实也终于是来了。
望山去年就已到长安,多番打听之下找到黄实的住所,呈上林易的书信。
黄实侯官多年未果,每日以采药为生,家里大儿子娶了妻,有了孙子,生计更加艰难,只是心中的抱负和多年夙愿未达成的不甘使他坚持至今,不愿放弃那一丁点的希望。
收到林易的来信,黄实惊讶于竟有人知道他,不仅愿意出高价束脩请他做先生,信里言辞之间流露出的敬佩更让他动容。
但多年的坚持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黄实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做下决定。
看着刚满两岁却因家贫而营养不良的小孙子,他放下求官的执念,答应了望山随他去千里外的梓州。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距离过年没多久了,他便请求待过完年再启程,也让他在居住多年的小院里度过最后一个春节。
望山见他松口,虽然着急回村,但还是耐下心等着,跑到长安成立和林大郎过年去了。
此次离开,兴许直至终老都不会再回长安,黄实的内心五味杂陈,看着逐渐被搬空的屋舍,流下两行清泪,随后闭了闭眼随口吟出一首诗来,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望山回过神来,见黄实一家都已经坐上车,赶紧让车队出发,往梓州方向奔去。
心里暗叹不愧是主家不惜花费大笔路费和束脩也要请来的先生,随口吟出的诗连他这个半吊子都能品上半天。
到达林家湾时已是初春,草长莺飞,村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林家隆重接待了黄实一家人,晚上林智林易和黄实三个人促膝长谈,越聊越投机,俱言相见恨晚,竟秉烛夜谈至天明才睡下。
黄实到得早,书院还有半年才开,他仿佛已经进入了教书先生的角色,和林智一起为林二郎他们上课,见任先生带两个教舍,还经常替他看着顾不上的那间。
林易在信中承诺过,只要他来,书院开课之前也会给他发束脩。
黄实实在是囊中羞涩,便厚着脸皮收了一半。
有了收入,林家湾又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吃喝一应由林家供应,安定下来后不好意思白吃白喝自己买菜开火,向村人们买菜蔬也花不了几个钱,妻子和大儿媳还在学着织缎,很快能够上手织出成品拿到银钱。
孩子们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小孙子能跑能跳,不再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生活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黄实本人也越发精神起来。
除了他,其余几个先生也已谈妥,他们大都是剑南道人士,尤以梓州最多,又不像黄实一样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就都等到书院开学再来也不迟。
林智斟酌再三,为书院取名“求真”。
求真书院开办的消息一放出去,梓州以及附近几个州府的学子都听到风声。
刚建成的书院,自然没什么名声可言。
但现今学风日盛,读书人的数量也多了起来,而地方官学一年只招那么些人,剩下的只能去为数不多的私学。
可剑南道的私学还不算兴盛,多的是蒙童学堂,像这种可以直接教导科举知识的书院极少,因此每一家书院刚开就会有不少人来求学。
再加上大家一打听,求真书院的两位创办人原来是朝中做过官的,院长林智几年前还是国子监太学博士,素有雅名,此外再一看书院已经定下的几位先生,也都是学识颇丰、拥有多年教学经验的大儒,师资力量非常雄厚,那些还未找到合适书院的学子纷纷心动。
因此不过一月时间,来报名的人数比林智预想的要多出许多。
林智对学生也是有要求的,原本就打算即便报名人数少他也要对学生进行考教,那些读了几年书却还胸无点墨的拒绝入院。
虽是抱着广纳天下学子,教导圣贤之道的想法,但那不服教之人收来也不过是多浪费心力。
有读书的条件,却不上进,白白浪费天赋和资源,收来作甚?
他原先在太学做博士,最为心痛的就是那些勋贵子弟进来除了皇家之外的至高学府却每日不思进取,招猫逗狗。
林智打算今年将通过考察的学子尽数招收,按照他们现有的程度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以后每年招收人数固定在八十人左右。
书院一开,林智就要常住书院里了,索性家里的事大都由林易管着,他只要专心做好书院这一件事即可。
同时,家里林二郎几个也要随他去书院,只有休沐才能回来。
因为书院建在山中,就算是距离最近的林家湾,坐马车也要走上两个时辰,所以采用封闭式管理。
所有的学生都要住在宿舍里,平日不允许出书院大门,休沐日前一天只上午有课,下午可自行归家。
书院初入学学子年龄规定在十二至十八岁,最多学满九年。当然,若是进度快的,要提前毕业也可以通过先生的考试来达成。
学院的许多制度林智都参考了国子监和各州府学的,化用一下即可,减轻不少工作量。
十月份求真学院正式开学,林智和林易带着几个郎君一走,家里一下子少了六个人,就剩下吴月皎、周佩宁和林安澜三人,冷清不少。
平日里大家虽是各忙各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吃饭以及闲暇时还是会聚在一起。
其余时间还罢,林安澜不是真正的六岁小孩,不是必须别人陪着才可以,但吃饭的时候真是太冷清了。
现在家里就三个主子,她们也就在一块吃,但哪有人多的时候吃得香呢?
尤其是吃饭最香的林五郎不在,林安澜没他坐在对面下饭,饭量都小了不少。
林安澜叹口气问道:“我以后可以去书院读书吗?”
吴月皎和周佩宁也在努力适应。原来几个小子在家,她们还嫌闹腾,现在一走又开始不习惯这种冷清了。
周佩宁闻言故作伤心状:“澜娘也想抛下我和你伯母吗?”
吴月皎也用忧伤的目光看向林安澜。
林安澜心虚之下缩缩脖子,随即灵光一闪直起腰杆道:“要是我也能去书院读书,娘和大伯母也可以一起去啊!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不就团圆了?”
吴月皎先是一怔,又是眼前一亮,思考起这样做的可能性。
还真有点心动。
书院占地面积大,除了上课的教舍和学生的宿舍,还建了许多专门供先生极其家眷居住的小院子。她们若是去了,也不怕没地方住。
而且,有的话当着孩子面不好说。
孩子爹走这几天,她还真有些想念。
两人自成亲后就没分开过太久,以往林智做官时虽然忙碌,但也是白天不在,晚上还是回家住的。
现在一走就是八天,要到休沐日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跟去的下人伺候得是否周到。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现在外孙子都有了,平日里也偶有厌烦的时候,但真的分开几天,还是想的。
周佩宁就劝她:“大嫂,我和澜娘倒罢了,你还是去书院住吧,也好看顾几个孩子。大伯和孩子他爹总归不够心细,生活方面怕是照料不到那么多。”
吴月皎内心想去又有些犹豫,问她道:“那你和澜娘呢?”
周佩宁无所谓道:“家里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我和澜娘就在家看家,也好照应织缎坊,免得出什么岔子不能及时处理。澜娘她爹说过,也就这段时间常住书院,以后一旬也就去那么三四天上几堂课,当天就能回来。”
她倒还好,以往林易也总是离开几天去瓷山办事,她早就习惯了。现在也就是家里突然少那么多人不太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而且她看得很开,孩子长大总是会离开父母,除了奔自己的前程,还会成立自己的小家,她总不能一直将孩子拘在身边。
再说,现在不还有个女儿陪着呢嘛!
吴月皎已经被说动了八分,只面上还有些纠结。
周佩宁玩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啊!你又不是去教书的,想我了随时回来看我呗。这是你家,这里和书院你想住哪住哪,谁也不拦你。”
吴月皎被她逗笑,说道:“别说,咱俩天天在一处,我要是去了还真舍不得你。”
“得了,都这么说了,你在大伯和我中间选一个吧!我看看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大伯重要!”周佩宁促狭到。
吴月皎嗔她一眼,还有孩子在呢,多不好意思啊!
最终吴月皎还是去了,留下周佩宁和林安澜两个站在大门口目送她,好似两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母女。
林安澜:所以,我以后到底能不能去书院读书啊?!
不是她想追着家里男人跑,而是在村里学堂的这两年,她觉得自己已经再学下去也没多少进益,该学些高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