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非凡小说 > 鲜血刻印 > 第143章 第十二幕 索多玛的毁灭(三)

第143章 第十二幕 索多玛的毁灭(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酒”与阿拉伯语的“甜”两词乱认,互相以为对方说着自己的语言。“两位谁也别怪谁。学艺不精的事,只能怪自己。”他不由得笑出声来,伸出左手,“不过我认为,身为商贩,卖的是酒这种敏感东西,必须在摊位上用各种语言标注清楚才好;要么就画只醉醺醺的猫在牌匾上,让不识字的人也看得懂。你赔这□□一罐酒的钱,这事就了了;当然,□□自己也必须好好学习亚美尼亚语。”

“允!”尤比这次记得了,紧跟着他话尾接上。

“可他叫我破了戒!”那□□却反抗道,“这是对真主的亵渎!”

“他不是故意做这事的。”舒梅尔转头问修士,“阿拉伯语的‘求您饶恕’怎么说?让他亲自赔礼道歉,真主也就原谅你了。”

二人面面相觑,似乎觉得这折中的办法可行。很快,亚美尼亚酒商将这句新学来的阿拉伯语懵懂地复述了一遍——“我要将你的赔偿捐进清真寺去。”那□□终于不再坚持,“也算恢复我的清誉。”

便这样,第二案也被舒梅尔迅速又柔和地处理完成。“今日时间还够再来一位请愿人。”舒梅尔督促着努克在庭册上写写画画,顺手给他挑了几个语病,“请按顺序上前来。”

第三人是个怀抱婴儿的母亲。她衣着光鲜,手上颈上都有黄金饰物,不像农民或商人,倒像位生活优渥的小贵族。亚科夫注意到,这女人的颈上挂着件十字架项链——一个基督徒,他想,深色皮肤的叙利亚基督徒在这并不少见。

“大人,我想给我的孩子洗礼,随我一同改信…”她双膝跪地,“他的父亲不在了,该允我决定这事,可他父亲的兄弟们全威胁我不许做这事,还想将我抓去大马士革,叫人用石头砸死我…”

“荒唐。”多米尼科主教怜悯地划着十字,“基督徒的孩子都该受洗,该受庇护。”

舒梅尔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伙身着拖尾长袍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为首的长者留着雪白的长胡子,头缠整洁的白色头巾,一块羊毛披帛挂在肩膀上——亚科夫的杂乱眉毛舒展了没一会又皱起来,手指抵在剑柄上。

“该是这的伊玛目。”他低声说,“这事难办。”

“伊玛目是什么?”尤比抬着脸问。

“就是□□的长老。”亚科夫回答他,“这所有的□□都听他的。”

“他们不该听我的吗?”尤比眨眨眼睛,“我是城主,主教和伊玛目都该听我的才对。”

亚科夫被这话惹得从胸腔长长出气。“你只是城主。”他严肃地告诫尤比,“城主是土地和军队的主人,不是宗教和道德的主人。”

“可你不是觉得宗教和道德最没用吗?”尤比却问,“土地和军队才有用啊。”

该怎么回答他?亚科夫一时语塞。“别人不这么想。”骑士只得草草结束主人无休无止的提问,“闭上嘴,听舒梅尔怎么处理。”

二人将视线投到台前众目所归的犹太“法官”身上。舒梅尔依旧挺胸抬头,颇有余裕地环视四周,可却隐蔽地在背后的宽袖下打了个手势——亚科夫知道,这是在叫他唤士兵来维持秩序。于是他也使了个眼神——守在门口的达乌德飞一般跑了出去。

“犹太人说自己不偏袒基督徒与□□任何一方。”白胡子的伊玛目开口便不客气,“可他自己正为基督徒领主服务。”

“一位肯用犹太人辅佐的基督徒领主也不会对□□另眼相待。”舒梅尔毫不露怯,“我有办法,能叫你们双方心服口服,且先听一番再判断我的公正吧。”

“我倒要看你怎么做你的判决,”伊玛目的眼睛在白头巾下瞪得浑圆,“能叫基督徒和□□都满意?”

大厅里安静极了。所有人,连着亚科夫与尤比,全屏息盯着舒梅尔小胡子下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像等待里面吐出金子似的。

“一个人的信仰该由他自己决定,也只能由他自己决定,才是真正的虔诚。”犹太人像马戏团的报幕员那般拖长声音,又抬起左手,“我认为,你们该将这孩子交给我——一个犹太人,既不是基督徒也不是□□来抚养。待到他成年,再叫他自己决定受洗礼还是受割礼!”

亚科夫倒吸一口冷气,尤比也没敢说“允”。整间祈祷大厅先是被这话激得沉默,紧接着,像酝酿着暴风雨的宁静结束一般,人群如乌云混杂碰撞,嘈杂的辱骂声从每个缝隙间爆发而出,简直像震天的雷声要掀翻穹顶。仿佛是一场小小的战争早在这浓缩着,被小小的火星一点就燃起成片野火。亚科夫抓起座位上的尤比塞进自己披风下,倏地拔出剑来——而舒梅尔见状已蹲下来,瞬间藏进祭台后面不见人影了。

“安静!”骑士大声用拉丁语喊了一遍,又用阿拉伯语重复了一遍,“这是法庭!”

没一个人听他的话,像信仰蒙住了他们的眼睛,叫他们全盲目地无视亚科夫手中的利刃。人群中的脏话开始还嘲笑着自作聪明的犹太佬,没几句就变成彼此间的辱骂。再过一会,他们又扭着手腕和身躯打起来:伊玛目的白头巾被扯掉了,女人的十字架项链也掉在别人鞋底下面。所有人吐口水,扇耳光,互相用对方听不懂的语言说最下流的诅咒。亚科夫全能听懂个大概——他一眨眼,发现多米尼科主教竟也下了台,混在众人中间举着圣经大喊着什么——这从前的法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真难以想象!

“简直就是泥坑。”亚科夫厌恶地咧着嘴,“一群傻子,每天活得像长驴脑子。”

“可怜的人们。”尤比在他背后抓着他的罩袍,“如果世上只有一位神,他们也就不用这样打来打去了。”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尤比伸着头,面纱贴到他耳边,“要是叫所有人都信仰我,就再没这些事了。”

亚科夫忽然感到自己正光着脚站在最冷的冰上似的。一阵酥麻的寒流直直贯穿他,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立起,猛的打了个寒颤。他将主人从背后甩开,好似在看一个陌生的怪物般端详面纱下那张无辜的脸。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纠缠,使刻印迸发出无比可怕的痛苦——他手中的长剑摔落在地,在教堂的地砖上叮当作响。

“你怎么了?”尤比惊讶地瞧血奴颤抖的手,“亚科夫?”

他的骑士没回答他,只立刻将目光从主人的身躯上移开。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人群里,像头疯子一般怒吼。血奴先是给了那伊玛目结结实实的一拳,又夺了多米尼科主教的圣经摔在地上。最后,他从母亲的襁褓中抢过那哇哇哭啼的婴儿,用铁手套将幼嫩的腿提在手里。

“我的孩子!”女人大叫着跪在他脚边,“大人,怎么都行,信什么都行,饶了他!”

满屋子的基督徒与□□终于重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空洞又干涸地盯着亚科夫的手,好像期待他将这婴儿头朝下摔死似的。

亚科夫感觉自己头上的铁帽子莫名其妙烫极了,额头上渗出汗来。他动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只拎着婴儿环顾众人脏兮兮的、可怜又可恨的脸——忽然,他在这些脸中发现一张斯拉夫面孔:和他相似的、血奴的面孔,正颇有兴趣地观察他一举一动。

骑士的神智终于回到身体里,想起自己的身份与处境。他回过头,发现尤比正愣愣瞧他,舒梅尔的一双眼睛也贼溜溜地在祭台后升起来。亚科夫跨了两步将犹太人捉出,将吓得倒着尿了满身的婴儿塞进他精美的、绣了金线的宽袖中。

“你允不允?”他捡起尤比脚下的长剑,强硬地拽过吸血鬼的细手腕,“快说话!”

尤比的眼睛难堪地瞧他,动作畏缩起来。“…允。”他的声音怯怯从面纱下漏出。

“这桩案子结了。”亚科夫的声音直直响彻穹庐,向门口的达乌德下命令,“今日休庭,把所有人都赶走!”

他立刻转头去寻找那隐藏在人群中的血奴。可人群太杂乱,叶萨乌的身影卷在数不清的头巾与长袍中,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亚科夫想,自己也许是看错了?也许,那只是一面镜子?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