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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十二幕 索多玛的毁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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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对不起,亚科夫。”尤比虽诚恳地说了,可亚科夫依旧觉得这道歉轻飘飘的。“努克他们也在大厅里,人那么多,我没能一下认出他来…毕竟刻印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还会再来。”骑士只借着油灯的亮,埋头擦拭手中长剑,“用不着你帮忙,我也抓得住他。”

尤比没法分辨这是真话还是气话,只得凑到亚科夫面前瞧他的表情。吸血鬼的影子盖在本就昏暗的灯光前,惹得亚科夫不得不放下长剑,翻着眼睛无奈地与主人对视。

“别生气了,亚科夫…”尤比委屈地放轻声音,挪了盏蜡烛来,“这是我们头一次开法庭听请愿,我其实觉得还算不错。”

“还算不错?”亚科夫的声音平淡又严厉,“要是我不在呢?”

“…那你是生气叶萨乌那件事,还是生气法庭这件事?”

亚科夫的眉头又纠结地缠起来了。他斟酌着想了一会,“哪个都不是。”他说,“我就生气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尤比惊讶地望他的眼睛,“你还不如生舒梅尔的气,怪他胡诌!”

“胡诌?他说的做的一点毛病也没有。”亚科夫沉着脸训斥道,“是你,你把什么都不当回事。”

“我怎么不当回事!”他年轻的主人被气得几乎从桌后跳起来,“你可真冤枉人,没处撒气,又全推到我身上!”

“你既不把叶萨乌的事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重视统治与权力。”亚科夫对他的驳斥无动于衷,又抓过那把剑狠狠擦拭起来,“好像你来这就是为了玩乐,把事情全推给我和舒梅尔。好像你根本不把所有事当成真的,整日活得像做梦。好像…”

他忽然不再说了。尤比盯着他紧闭的嘴唇。“好像什么?”

“没什么。”亚科夫将擦好的剑收进鞘中,“这事怪我,是我的责任。”

“怎么又成了你的责任?”尤比惊讶地看着骑士起身唤了奴隶,“…那你不生气了?”

亚科夫根本不回答他,只叫跑腿的仆人立刻再催一次舒梅尔——听努克说,这犹太人跑到城外的农户那去,非要买头驴子回来不可,不知着了什么魔。尤比无奈地盘坐到矮桌前,托着脸摆弄上面的花草。

“真抱歉。”过了一会,舒梅尔终于堆着笑脸姗姗来迟,“我来晚了。”

“别道歉,尽快说正事。”亚科夫也僵硬又沉重地坐到桌前。他单刀直入,“不能这样下去。若我不在,法庭和请愿就没法开,这绝对不行。我们本就没有多少士兵,再分一部分给教堂,巡逻的人手就不够。若有什么办法和主意,现在就全说出来。”

他期盼着狡猾的犹太人能尽快给他一个过得去的答案——可舒梅尔只绕着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为难地闭着嘴。

“…别处的领主都怎么办的?”尤比试探着问,“他们个个手下都有数不清的士兵?”

“圣地与其他领地不同,您先前在蒙吉萨瞧见了,这的军队并不算多。”舒梅尔摊开掌心,“这所有的统治者都是外来人,统治又不长久。他们个个都面临和您一样的烦恼——治下有基督徒又有□□,常有矛盾摩擦。若真狠下心来驱逐所有的□□,这全靠寥寥的朝圣者和修士可没法经营;但要给□□多多好处,又是向异教徒妥协,好似动摇了基督的统治。很多事情分不出对错,连法律与道德也无力裁决,只得询问神明了。”

“所以这不是军队的事。”尤比将视线移到亚科夫脸上。

“这些对的错的、法律道德神明的事,我什么兴趣也没有。”亚科夫闷闷地指着尤比的脸向舒梅尔说话,“你只管告诉我,怎么能让他稳稳坐牢这位置,怎么能让我们别这样日夜为他操劳。”

“统治哪有一劳永逸的!”舒梅尔无奈又愤怒地抬起手,“统治和操劳就是同一回事,就是无穷无尽地解决争端、维持稳定!这就是统治者的责任!”

“要是世上各个统治者都尽了他们的责,我同意你这话也未尝不可。”亚科夫难看地勾起嘴角,“可他们不是各个尸位素餐,也从统治中捞好处吗?既然他们能,尤比怎么不能?”

“我没想逃避这责任!”尤比急得起身打断他,“怎么就让我尸位素餐?”

“那你告诉我,这责任现在是在谁身上担着?”亚科夫冷着脸瞧他,“你想担,就担得下,担得起吗?你独自一个能做什么,带兵打仗,还是记账颁法?”

尤比不再说了。他坐回去,抿着嘴唇低下头,又将头巾捞到胸前,只盯着繁复刺绣下的珠链坠子看。

舒梅尔在矮桌的一角重重地叹气。“别这么刻薄,亚科夫。要是没有尤比,无论你是再厉害的骑士将军,我是再聪慧的学者大师,不也无处施展、无从发挥吗?世界的秩序就是如此,人该在各自的位置上。”他轻咳了两声,昂起头颅,“尤比身在这,便是最大的作用。每位贵族、领主、国王,谁人的头衔不是从血缘和恩赐而来?谁人就敢说自己天生高贵又有能,娇生惯养的身体里偏偏装有一个最勇武或最智慧的灵魂?权力和能力又不是一回事啊,亚科夫。”

可被说的人只虚浮又愤懑地嗤笑一声。“别和我翻来覆去地讲那些无用又腐朽的道理。”亚科夫逼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究竟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乱象?”

“我把道理已给你讲透了。你非想叫我一下解决,那就是不可能的事。”舒梅尔无奈地耸耸肩,做了个无话可说的表情,“不过,要是尤比肯帮忙,总有些更神奇的办法…”

“我想办法再去弄来更多的士兵。”亚科夫忽然打断了他,“我去周边的村子再征兵,再抓俘虏回来。”

“我不想让你再去沙漠里了!”尤比拽住他的手,“你又要和□□打架!”

“如果我不做,我们就永远受人牵制,整日担惊受怕,任由基督徒和□□在你的法庭上吵成一锅粥?”亚科夫气得笑出声来,“等有了更大的军队,我该从□□手里再给你抢下几个城!”

“我已经是城主了,亚科夫!”尤比终于无法忍受地大叫起来,“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想叫我做国王,做皇帝吗?那麻风国王不也整日殚精竭虑,罗马皇帝不也常遭非议嘲笑?难道你再抢下几个城给我,就真能不受人牵制,真能和平度日?安稳与自由不是这样来的,亚科夫!”

“那你告诉我,哪有什么安稳与自由?”亚科夫从桌后起身,那张斯拉夫人的面孔直直逼到尤比面前,“没有安稳与自由,就成了你不上进不思考的理由,懒惰度日吗?”

尤比被驳得哑口无言,眉头颤抖着蹙动。房间里安静下来,舒梅尔躲进沉默的空气中。

“…我只是想叫你们都好好享福,就全够了。”他们的主人喃喃道,“我想让你们天天吃最鲜嫩的肉,喝最醇美的酒。特别是你,亚科夫。我要让你穿漂亮铠甲,让你睡柔软床铺,骑漂亮的马,使锋利的剑,比其他有权势的骑士一点也不差才好…

“我想在这盖自己的房子,要和金角湾那间一样有温泉池,要比那还大还宽敞!我要让你们天天有仆人伺候,再也不用出海去、不用去沙漠里干危险的活计了…亚科夫,从今天起,你该和舒梅尔一样,天天和我呆在一起!”

亚科夫的嘴角和眉头被这些幼稚的话惹得上下翻动,颤抖着不知舒展还是皱紧为好。一阵酸涩又温热的东西从他的胸口萌发,小虫子似的密密麻麻顺着血管爬遍全身,简直要化作愤怒的眼泪涌出来——可他对面的舒梅尔却喜笑颜开地咧开了嘴。

“盖豪宅,是个好主意。”犹太人从尤比的桌子上拾起粒椰枣。

“不行。”亚科夫冷漠地僵着身体压低嗓音,“才来了一个月就盖豪宅,只会惹贵族闲话,害平民厌弃。”

“这话不对。”舒梅尔摇着头,“倒不如说,这是件大善人才做的事,算作‘天课’呢。”

“‘天课’?”尤比惊喜地转过头问,“什么是‘天课’?”

“富有的□□需按教义救济施财给穷人,就叫‘天课’。”亚科夫警惕地回答,“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权势之人丢下的甜味毒药,专为了让人甘愿守在低贱位置上蹉跎岁月,巩固自己的统治所用。”

尤比大张着嘴瞧他,“照你说的,反是吝啬又残暴的城主才好吗?”

亚科夫皱着眉想了一会,又不说话了。

“我就知道你这顽固的人会这样想,且听我为你捋顺一遍罢。”舒梅尔的鞋尖在长袍下摇摇晃晃,“盖间华贵的新房,一来彰显权势,叫来访者多份忌惮尊重;二来流通财产,让城中治下肯出力气的工人都能吃得饱饭;三来腾出这间修道院,又能收治更多的病人与孤儿。若你担心用工的问题,就亲自督促——这样圣殿骑士团也不会以为你在这悠闲度日,换你回去总部给你找额外的活做。这也满足了尤比的愿望。”

亚科夫焦虑地起身踱步。他靠在门边镶着砖瓦的柱上,不住地摩挲满是胡须的下巴。尤比无比期待地盯着他的脚步,仰着脸等待他的回音。

“我们的钱还够吗?”他问,“够盖一间新房,给所有的工匠发饮食酬劳?”

“我们不是已经抓了不少萨拉丁的逃兵,得了许多军备吗?”尤比眨着眼睛,“像其他领主一样,把逃兵们能换赎金的换作赎金,不能换赎金的卖做奴隶不就好了?”

这听起来真熟悉极了。亚科夫深深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眼球在眼窝中酸痛地硌着,像两块石头。“我们没身份显赫的俘虏,卖不上多少钱。”他说。

舒梅尔长吁短叹地摇头,皱着眉心笑起来。

“亚科夫,你脑袋真不灵光。”犹太人点着桌子,“你是圣殿骑士团的骑士。要是钱不够花,替尤比跟骑士团借不就好了?”

亚科夫回头瞧他。一边的尤比也惊讶得瞠目结舌。

“那要是还不上可怎么办?”吸血鬼质朴又焦急地问,“怎么能随便借钱?”

“人又没法吃掉金子。钱这东西,不流通时丝毫用处都没有。”舒梅尔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一城之主,还怕还不上贷款、收不上税金吗?就算不还,您真那样在意还不上钱的后果吗?只要有本事借出来,便是为全城谋福利了。”

亚科夫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这听上去好像没那样邪恶又蛮不讲理了。

尤比眼巴巴盯着他瞧,恳求着等待他的决断。亚科夫无可奈何地点了头。他的默许使房间内所有的人都缓缓松了口气。

“那过了新年就筹备着盖新房。”尤比紧握着拳头。

“没问题。”舒梅尔笑盈盈地应着。

新年的弥撒刚过了一个星期,招工的事立刻被如火如荼筹备起来。亚科夫在选好址的土地边与工匠讨论地基的事——这太缺水了,若想要像罗马人一般奢靡的温泉池,非要打个深井不可。他们站在土陇边,瞧乖顺的、汗流浃背的人们挥舞着铲与锄:这些民兵与战俘摇身一变,又全成了在一条沟壑边工作的好工人。

“您为什么非要将天井封死呢?”重金雇来的巧匠百思不得其解,“温泉池边种上花草,中庭有天井,纯净阳光自上投下,才是最敞亮的好住宅。”

“天井必须封死。”亚科夫不容置疑地命令他,“这的主人生着怪病,见不得太阳。”

工匠叹着气摇头,在草稿纸上又改了改。“这最便宜也最方便的石料就是当地的黄白色大理石。用不着去采石场买,可以拆了现有的用。”他指了指城边无人居住的空屋与废墟,“内饰您有主意吗?想要法兰克人喜欢的石膏壁画,还是希腊人擅长的镶嵌工艺,还是更东方些,用釉彩瓷砖?要是喜欢,大马士革有许多画匠专画瓷砖;想要更好的,还能去开罗或巴格达寻大师,只是运送来要时间久些,需提前筹划。”

亚科夫被这些美学术语惹得头痛起来。“…先不考虑那些。”他扶着自己头上刻十字的铁帽子,“打了地基盖起墙来再说。”

“那花草树木呢?”工匠摇晃着笔杆,“建筑内饰要与庭院景观相符,可这的土地种不得许多喜湿的植物。您是基督徒,也许喜欢橄榄树、无花果树与石榴树;不过希腊人也喜欢在这种香柏与月桂;当然,著名的大马士革玫瑰人人都爱,配上薰衣草与百里香,搭起架子,两年便能成景,还用不着像北方那样小心御寒…”

“我不懂这些。”亚科夫不得已打断他,“你看着弄!”

工匠对他粗糙的敷衍态度不满地哼了一声,又埋头做自己的活,用绳索丈量各处尺寸。这看人修房子的活真该由舒梅尔来做,而不是归他这一窍不通的粗人,亚科夫不情愿地想——可舒梅尔已整日被案宗与账本淹没,还指望他能在尤比待客理事时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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