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轻如羽毛带着清新淡雅的青竹香,可却将拦截河流的大坝压垮,安霖抖动着肩膀,眼角渐渐涌上泪珠,方才被擦去的一滴眼泪此刻颗颗滴落犹如倾盆大雨般来势汹汹。
安霖泣不成声,死死拽紧魏清然朱红色的衣袖,她此刻就如被雨水打湿的小狗般惹人怜爱。
日光垂落在地面,硕大的珊瑚在暖阳下也格外的柔和。
魏清然怀抱着脆弱的安霖,下颌倾斜聆听者秋日的落叶,他轻抚她的头顶,毛茸茸的,带着秋色的悲伤,眼底是自己不曾发觉的心疼。
日落星河,繁星自远方飘来,安霖哭得面色张红浑身像是一块棉花般发软,被魏清然扶到软榻的时候浑浑噩噩,在他的温声细语中渐渐睡去。
门外的何萧见屋内没了动静不敢声张,私下将宫人敲打莫要乱说话。
夜色朦胧,梧桐叶的影子映在窗框上微微荡漾,安霖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透过山水屏风依稀看见一道人影在案牍旁。
她掀开纱帘,绕过屏风,来到暖阁旁的案牍默默看着魏清然在烛光下书写,她摩挲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内格外清晰。
“殿下醒了?”
魏清然的声音如同远方的雪莲,带着淬不尽的凉意,可长久的相处下安霖听出了他的关怀。
“嗯......今日有劳魏大人了!”
安霖揉了揉眼睛,将凌乱的发丝缕到耳朵后,凑到魏清然的案牍旁半蹲着身子将头放在墨笔后:“大人在写什么?”
她就像是活泼灵动的小鹿,在微弱的烛火下闪烁着眼眸,睡眼朦胧看上去多了几分娇憨,少了在朝堂上的咄咄逼人的厉害劲儿。
魏清然心头一颤眼神躲闪:“时候不早了,臣该告辞了。殿下所困扰之事臣已将解决办法写在了纸上,还望殿下今夜近快决定,若殿下无异议,臣便立即着手准备了。”
“好吧——”安霖晃了晃身子将魏清然所写之纸张收在书里,随手披了件外套,亲自打开屋门送魏清然离宫。
因东宫距离宫门有一段距离,经过御花园石子小路时安霖二人碰到了去往景阳宫的轿子。
“臣参见皇后——”
“参见皇后——”
因着宫规,即使安霖和魏清然厌恶皇后崔子衿,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向轿子上的崔子衿行礼。
“平身吧!魏大人和太子关系倒是一如既往,这么多年本宫还以为你们早就翻脸了!”崔子衿轻蔑挑衅的话顺着球风飘到二人耳边。
安霖蹙眉掩下愤懑,抬眸带着些挑衅:“这还多亏了娘娘宽宏大量,孤的太子之位才能坐的如此稳固,和魏大人的情分近些年不减反增——”
崔子衿因着前些年的流产彻底伤了身子,别说是怀孕便是日常汤药不断,整个人的面目也不似昔日明艳动人,多了份苦大仇深之色,惹得皇帝越发厌恶。
“殿下胸有成足的模样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不过是几年的光景殿下可谓是脱胎换骨啊——”
她冷冷瞪了安霖一眼,眼底满是恨意,若非安霖,她岂能被皇帝下此毒手。
她不敢迁怒皇帝,将失去孩子的怨恨尽数怪罪在安霖身上,若非她突然出现,皇帝定然会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安霖知道皇后憎恨着她,尽管二人并没有明面上的冲突,可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让皇后恨上了她。
这是无解的,安霖并没有打算和皇后缓和关系,即使她与妹妹慕容凌月关系格外亲昵,可这并不意味她能够放弃昔日的仇恨,
崔子衿瞥眼瞧到一身朱红色绛纱袍的魏清然,鲜艳的朱红色让她不禁回想起那日的血流成河,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成为一个母亲的资格。
“如今才几年的光景,若是你们二人日后情分长长久久那才算是本事!”崔子衿百灵鸟般动人的嗓音如同包藏恶意的利剑刺向二人。
魏清然压住此刻情绪不稳定的安霖,拱手示意:“多谢娘娘祝福,听闻娘娘如今管着宫里数位皇女,甚至忙碌,臣与太子便不打扰娘娘了——”
崔子衿听到这话脸色骤变,明黄色的常服在弯月的碎光下略显暗淡,她掐住手心深呼一口气冷哼道:“哼——好一个摄政王呀,本宫说不过你们二人,望你们二人自重!”
崔子衿这些年也算事有所长进,最起码昔日的嚣张跋扈在崔家接二连三送人进宫后便销声匿迹,逐渐沉迷于和妃嫔争风吃醋。
如今皇帝虽然并没有直言废了皇后,可协管后宫的权力却分散给四妃,以至于皇后处处受限。
加上新进的崔才人不是个省油灯,日日夜夜勾着皇帝的心,大有要将崔子衿取而代之的想法。崔家也是默认的。
毕竟比其不能生育的崔子衿,新进的崔才人年轻貌美,更别说入宫不过一年便生下一女。
如今又再次怀孕。即便是个女儿,也证明此女子好生养,比其无利用价值的崔子衿,崔家更为看重崔才人。
崔子衿知道自讨没趣,与其和他们二人对峙,不如将今年的赏秋宴打理好,防止皇帝将她手上的权力再次让渡给那个贱人。
说完不等魏清然和安霖说话,她便挥手示意内侍抬轿前进。
安霖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怎么偏生就遇到她了!”她如今可并不像节外生枝。
拍了拍身上的落叶,蹙眉抱怨的模样惹得魏清然会心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安霖的小脑袋道:“左右翻不起什么风浪的人,由着她折腾去。后宫新人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如今只怕是自身难保了!”
魏清然一番话让安霖忍俊不禁:“这倒也是,听闻父皇最近新宠和崔子衿同样出自崔家,又怀有身孕,崔家可是往宫里送了不少好东西。”
她随后想了想干脆和魏清然边走边聊:“听闻崔才人并非崔望轩嫡系一脉,反而是崔望轩的哥哥的女儿。听说崔才人是老来得子被颇为看重,原以为家中会为她求个好郎君,不成想竟是送进宫给崔子衿添堵。看来这崔家也是内乱不断——”
魏清然看着活蹦乱跳的安霖,心里知道她不过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如今能恢复往日的精神头他也放宽心了。
等到了宫门,安霖依依不舍和魏清然告别:“魏大人路上可要注意着安全,如今魏大人可是朝中栋梁,万一被人暗算了,孤的心可谓是被穿刺般煎熬哟——”
“调皮——”魏清然敲了敲眼前人的脑瓜壳子,眼角带着轻松愉悦。
二人的暧昧举动让守宫门的侍卫目瞪口呆,却又碍于二人身份尊贵只敢心里嘀咕,低着头东张西望只恨不得戳瞎自己的一对眼睛。
等安霖回到东宫暖阁,打开书中夹着的几张宣纸后,脉络清晰的解决办法映入眼帘,安霖近乎一夜未眠将此事逐一安排下去,确保顺畅。
何萧的好兄弟余昌平凭借着憨厚衷心的性子得到了安霖的重用,因着宫内弯弯绕绕不适合余昌平,便将其送入禁军营磨练。
一方面禁军营待遇远胜宫廷侍卫,另一方面安霖有心将其当作内应安插禁军营,随时监视着禁军营的一举一动。
虽说魏清然掌管禁军营并不会背叛安霖,可万事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靠谱的。
安霖并无愧疚之心,利益才是将她与魏清然联系的筹码,失了利益的羁绊,无论是安霖还是魏清然都会陷入一个怪圈,不知用什么态度对待对方。
十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京城科考顺利举行,三百名考生中唯有二十人放弃,这多亏了摄政王魏清然在州郡设立驿站为考生提供衣食住行和盘缠。
入了京城自有安霖上书请求皇帝在郊外设立的驿站,同样为入京考生提供的便利。虽是大通铺十人一间屋子,可对于贫农书生来说不曾流落大街便是万幸。
经过筛选,安霖选出前五十名进入朝堂为官,其余考生因已经通过了州郡的考试,虽落选而归但二年后可直接跳过州郡科考直接参与京考,也算是为落考之人提供了一丝希望。
回去的盘缠由安霖自掏腰包为其垫付,无论是入选还是未曾入选的考生感恩太子恩泽,即便是日后安霖身份曝光依旧有不少书生官员站在她的身后默默支持。
闹市里成群结队的考生四散各家酒楼酒馆,有抑郁不得志亦有满脸喜悦仰天长啸。
入京纵使不曾中选,可考生多成家立业,除去路费,盘缠的碎银为家中妻儿老母增添伴手礼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并不少见。
“甫阁兄,恭喜恭喜,拔得农学头筹的感觉如何,今日这顿说什么你都得请了!”
用粗布条子扎起头发、穿着半旧补丁的青衫少年陆岱满脸调侃,一双眸子就像是会说话般灵动,他对着同样穿着半旧补丁的张甫阁挤眉弄眼,双手紧紧抓住张甫阁生怕他跑了。
“在下知道,你先放开在下的胳膊,人来人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