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在学校广场平稳停下,出去时天还蒙蒙亮,回来周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在郊外的欢乐时光,好像是一场梦。
做了一场美梦的同学们从大巴上鱼贯而出,借着夜色,奔向家中。
隔天是周六,学校不上课,时青野带够了钱,和在中心花园等她的钟若水汇合。
钟若水给她买了早餐,热腾腾的豆浆和菜包,时青野接过包子咬了一口,钟若水已经将豆浆插好吸管端在手上,时青野看他一眼,他就心领神会地递过来,时青野低头喝一口,不喝了,他又收手端回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无比自然。
“你吃没吃?”时青野的大包子吃了一半,想起来问钟若水。
钟若水见惯不怪地看她眼:“我吃过了,吃你的吧。”
“哦。”时青野吃完包子,自己将剩下的半杯豆浆端着喝,大概是吃饱喝足了,便开始挑剔:“豆浆不够甜。”
“太甜了伤牙齿。”钟若水回答。
“好吧。”时青野嘴上这么说,早就将吸管凑到了钟若水嘴边,笑得谄媚:“大早上等我这么久,辛苦了。”
钟若水叹了口气,接过豆浆喝干净:“借花献佛,不辛苦,命苦。”
时青野震惊,双拳捂着嘴:“你居然喝了?那岂不是和我……”
“和你什么?”钟若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时青野自个不好意思起来,飞快地撇开眼:“没什么没什么。”
好在钟若水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从市中心到郊区没有直达的班车,时青野在思考,他们在终点站下车后该怎么去那座桥。
出了小区大门,学校门口这条主干道车水马龙,周末的车流量也只略逊于工作日接送孩子时的车流量。
一辆熟悉的轿车在两人面前缓缓停下,像是一早就看见了她,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前方。
车窗降下,里面是近期经常见到的一张脸。
“要去哪儿啊?小野。”万全笑容和煦,说话时眼尾的纹路皱在一起,显得很有亲和力,不过,看向钟若水的目光不算友善。
钟若水同样警惕,印象中见过这人几次。
他是万小满的爸爸吧?为什么对时青野这么热情?
时青野正愁没有交通工具直达郊区,想了想,问万全:“叔叔,你忙不忙啊?”
万全微笑着,连忙说:“今天一点事也没有,要去哪里,我载你们去。”
时青野抿了抿唇,腼腆一笑,一点没客气,拉着钟若水上车。
说了目的地后,万全没有多问,车上很安静,只有后排两人捏着手机打字的声音。
哭泣钟:【你们很熟吗?】
时青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看了眼钟若水,认为他小题大做,但还是耐心地回他:【不用担心,他不会把我们拉去卖掉的。】
钟若水歪嘴笑了下,收起了手机。
时青野又打了行字,递给他看:【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钟若水低笑着点点头,贴着胸口竖起一个大拇指。
正在开车的万全开口时间抓得刚好,似乎一直在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二人似的。
“小野,你们不是昨天才去农家乐,怎么今天又要去?”
时青野始终觉得这个称呼怪怪的,现在大家一般叫她小时,青青,还没人叫她小野,主要原因是小时候很多人都觉得她这个名字取得不好,和常术的说法如出一辙,小姑娘家家的,野什么野。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时青野从善如流地回答:“叔叔,我们要去买狗。”
时青野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万全听得津津有味,时青野说完后,他才发表看法:“小野,你家养过宠物吗?”
万全随口一问,时青野倏然回想起来,她家这么大的空间,里面养了各式各样的植物,但没有养在地上跑的动物,时沁云爱养金鱼,她说是因为养金鱼方便,不费心,要是咽气了可以直接放进土里做肥料。
对耶,时青野是想带只狗回去给她妈妈一个惊喜,可万一妈妈不喜欢狗怎么办?
万全刚想说万小满喜欢狗,可以拿到他家去养,不过时青野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又问了钟若水同样的问题:“你能帮我养吗?你家长好像不怎么回家,我一次也没见过。”
言外之意就是你家空间足够大,适合养狗。
虽然钟若水的家长不怎么回家是事实,但她也只去过一次,哪能这么轻易地下结论。
钟若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真皮座椅。
万全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笑容有些苦涩与担忧:“你们现在同学关系真好,还去了他家里玩。”
钟若水瞬间反应过来万全话里的意思,心头颤了颤。
时青野没察觉这些弯弯绕绕,缺心眼地解释:“他生病请假,我去给他送过卷子,那时候我们是同桌。”
万全明显松了口气,没再说话。
农家乐开在村口的位置,昨晚是瞎逛逛到那座桥,现在让时青野再走一遍,她是一点也记不清该往哪里走,她不愿承认自己是路痴的事实,甩锅说因为昨天天黑了,她没看清路。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默契地没拆穿,钟若水在旁边指路,很快就走到了那座桥。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有外人在场的缘故,时青野明明在桥上就听见了小狗的叫声,但举止比昨天斯文许多。
小狗还在原处等她,时青野一出现,小狗就摇着尾巴朝她的脚边晃过来,很亲人的样子。
时青野蹲下,从口袋里变出一根火腿肠,大咧咧地用牙齿咬开,从背影看,好像很费力的模样,扯开铝环的瞬间,由于惯性,坐了个屁股蹲,好在底下是柔软的草地。
钟若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弯腰扶她,好笑地问:“牙没崩坏吧。”
时青野咬牙感受了下,爽朗地挥手:“很坚固,没问题。”
眼前的这一幕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万全笑出声,两个少年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他紧急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当作掩饰。
时青野没放在心上,蹲在地上全心全意地逗狗,钟若水抽空看了万全一眼,他背着手,正以一种慈爱欣慰关切的眼神凝视时青野。
喂小狗吃完一根火腿肠后,小狗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对时青野的态度更加亲昵,时青野忍不住嘟囔着嘴,评价它:“好现实哦。”
小狗像是能听懂人话,竟哼唧了一声,趴在了时青野的鞋上,闭上眼睛。
时青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示意他们快看:“它好可爱。”
此时,钟若水和万全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明明人比狗更可爱。
玩了一会儿,老汉就来了。
时青野把兜里的一百元掏出来,叠得整整齐齐递给老汉:“爷爷,它以后就是我的狗了哦。”
老汉对着日光验了验这张百元钞票的真假,确认无误后,将钞票收进胸口的口袋,放置妥帖。
临走之前,老汉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小狗仿佛也感受到了离别,小声地啼哭呜咽,鼻头湿漉漉的,时青野都快不忍心了。
老汉交代了他们一些养小狗的注意事项,就打发他们赶紧离开,天黑了路不好走。
汽车刚开进市区,万全的手机里就有接二连三的电话打进来。
万全挂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看到同事弹进来的工作消息,稍稍迟疑。
成年人的生活没有容易二字,时青野看出他的为难,适时开口:“叔叔,你把我们放在附近的车站吧,我们自己能回去的。”
万全犹豫再三,找了个方便搭车的位置停下。
下了车,时青野热情地和万全道别告谢,看着黑色轿车变成一个小点才收回眼。
小狗在宠物医院洗了澡,打了疫苗后,时青野轻手轻脚地把小狗交到了钟若水的臂弯。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说这是一只品相极好的短毛松狮,怎么弄它也不会凶人,憨憨地任人摆弄,性格很好。
钟若水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张随时都会断掉的弓,抱着它气都不敢喘。
时青野注意到,好奇地问:“难道你怕狗?”
钟若水倔强地摇头,狡辩道:“我怕吵着它了。”
时青野细眉拧起,打算将狗抱回来,钟若水侧身一扭,转移话题,问:“你要给它取什么名字?”
时青野抄着胳膊想了半天,发觉取名字好烧脑,噘着嘴说:“以后是你养它,你取吧。”
“你太不负责了,是你想养它的。”钟若水虽然是第一次抱狗,但仿佛已经和小狗产生了莫大的情感纠葛,控诉时青野。
时青野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晃了晃,眨眨眼:“你负责就行了嘛,以后是你养它,不过我会经常来看它的。”
“嘬嘬嘬。”时青野忍不住逗小狗,从钟若水的手里把它接过来,亲了亲它:“宝宝,你真可爱。”
时青野戏精上身,亲亲它后,还擦了擦眼角,一副被可爱哭了的情形。
钟若水有样学样,模仿时青野的样子,时青野抬眼看他。
钟若水一秒正经:“叫团子吧,长得就跟面团一样。”
不知道哪个字惹到时青野了,时青野单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钟若水。
钟若水不明所以,他做错什么了,说错什么了?
“叫团子不好吗?”他轻声问。
“好啊,继承了我的小名。”时青野恨恨地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若水这才恍然大悟,想笑却不敢笑,调侃道:“好像进的是我家门吧。”
时青野和他对视,脸渐渐烧起来,钟若水渐渐意识到不对,摸了摸鼻尖,糊弄过去:“我刚刚说什么了?”
时青野斜他一眼:“说了句屁话。”
“对对对。”钟若水不敢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