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春?”
李洱试探性地开口,面前的怪胎并未回应她,而是爬到金棺里,向后膨出的腹部闪烁着阵阵红光,不一会儿就变得硕大无比,几乎要将整个棺材占得满满当当。
而她的脸也变得更为骇人,嘴角被陡然生出的两颗硕大骨牙撕扯,骨牙压迫着她的鼻软骨,将她的鼻子挤压变形,那双红色的复眼此时变得更红,身后的肉翅也长出一点鳞片。
种种迹象表明,面前的生物已经朝着更加奇怪的方向发声蜕变,这是为什么?
李洱不再看向对方的脸,那张脸上她已经找不出任何有关人类的生物特征,反而因为对方那张似人非人的脸,她产生了一点类似于恐怖谷效应的恐惧和排斥。
眼下的她转身就要往墓室外走,一阵耀眼的红光闪过,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墙壁上多出来的第三个影子。
那个影子初具人形,是个女人。
红光又闪了一遍,光的强度比第一道弱了几分,这一次李洱看得更加分明,人形的影子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那个怪胎的身躯,怪胎似乎已经气力不济,只能任她吞吃掉自己偌大的身躯。
李洱的手放在石门上,正要打开它,红光闪了第三次,这一次光芒微弱得像是她见过的月光,一道微弱的呼吸声落在了她的耳边,像是她曾经隔着墙听到的海浪声。
一切都带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惊异感,李洱情不自禁开始回忆起自己过往的种种。
铁灰色的高楼建筑群,城市正中央偌大的电子时钟,复古红砖还要刻意做旧的小巷口,市政府,边防军,研究中心,昆仑,还有公司集团……
你、我、她,还有生活在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那么多的画面,最后一帧却定格在了试验台上被污染的女人身上。
这些零零碎碎的回忆化为几缕极细极细的红烟,从李洱的眼耳口鼻飘出,被她身后的东西缓缓吸入体内。
李洱整个人脱力昏迷,被身后的一双手托住,顺势抱在了怀里,而这双手的主人紧接着打开了石门。
石门外的钱贝显然已经久候多时,她听见石门轰隆隆的异响,抬头就看见阴影里缓缓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人怀里正搂着昏迷的李洱,神情一片凛然,浑身散发着莫名的磁场,竟然让钱贝整个人都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崩坏,整张脸险些维持不住人的形态。
重点是那个人的那张脸,跟她家祠堂内世代供奉的那一副古画一模一样。
这就是石门后的秘密吗?
钱贝浑身僵直,那人抱着李洱,目光沉静,明明没有看见她张口说话,钱贝就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于是钱贝转身在前面走着,她们在后面默默跟着,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安静,钱贝连一个眼神不敢往旁边的墙壁上瞟,生怕冒犯到了身后的那位。
短短的一段路,钱贝将她不长的人生回想了个遍,幼年失去双亲遭族内长辈排挤,少时铁血手腕收回权力,如今更是盘踞在此地的地头蛇,谅谁来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如今整个世界早有倾颓之势,或早或晚都不确定,前一阵子狂赌徒到她的地盘上寻衅滋事被她抓了个正好,无奈对方实在是油嘴滑舌,像个千年的老狐狸,弯弯绕绕跟她扯了一大堆,最后直接逃了。
她沿着对方逃亡的方向去追,一路上对方各种阴招手段频出,实在是难缠,她不得已带着浩浩荡荡的傀儡大军去追,正巧碰上了灯会,又让她给跑了。
实在是不走运,真的是不走运吗?钱贝不这么觉得,那家伙老谋深算,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际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又知道?
正如她身后的那位一样,表面上看是个人,实际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谁又能知道?
“大人,请。”
钱贝将人请到了客房,那人将李洱安置在床上后,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前,钱贝隔着屏风只能瞧见一个背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识趣般地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洱睁开了眼,闯入她眼帘的那一张脸分明是季望春。
季望春?
一些零散的记忆回笼,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暗示着她被人以某种方式入侵过,李洱强忍着不适感,笑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季望春答,她反问,“你不舒服吗?”
说着,她便双手捧起李洱的手,脸颊贴着她的掌心,轻声重复道:“你不舒服吗?”
“没……”
李洱刚想拒绝,正要抽回手的时候,她与季望春的手接触的那一部分有一道红光亮起,红光倒映着季望春此时此刻的眼眸,她的那双眼睛里仿佛洗濯了前尘,透亮得像是品质上好的宝
珠。
“不,你不舒服,我看出来了。”
那道红光在蔓延,顺着二人相接的皮肤,沿着李洱的小臂向上蔓延。那种无端的入侵感又一次来临,李洱发自内心地感到排斥,季望春却重复道:
“不要排斥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洱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红光衍生出来的几条光触在半空中挥舞着,在她抬眸的一瞬间迅速刺入两侧的太阳穴。
海量的信息一窝蜂似地涌进李洱的大脑,让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而她本人的意识也被巨量的信息冲刷,险些解体。
此刻,她的大脑俨然像是一个放映厅,而她被迫当了一回观众,直接看着一帧一帧画面飞速闪过,在她脑海里留不下一条有效信息。
最后李洱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只得到了一个快要被疼死了的大脑,而对方毫无表示,只是一味地继续她的行为。
那些画面闪得太快,李洱只能感受到白光在她周围形成了一道光环,这道光环越缩越小,最后没入到了她的大脑深处,变成了潜意识的一部分。
这是要做什么?
李洱疼得浑身冒汗,而季望春却道:“我知道你了,你在出生前被改造过,你是特例,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作为引渡者了,可惜你的时代实在是太远,现在只有我还在了。”
什么?
非得现在告诉她吗?
季望春轻轻一笑,道:“我马上也要消失了,世界已经崩塌了,不想沦为陪葬品就离开这里,去熟悉的地方,你知道在哪里。”
话音刚落,剧烈的痛感瞬间消失,面前的季望春怔愣了一瞬,眼里恢复了清明,看向面前气喘吁吁的李洱,不明白对方为何浑身湿透了。
李洱见状,只是轻轻一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我把你送走了。”
“是……是吗?”季望春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我上一秒还在跟花入红她们待在一块儿,我买了一副胸甲,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李洱闻言,闭目不语,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比任何人都摸不清这里的状况,可如今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有关世界崩塌的言论,在城市里甚嚣尘上,甚至一度成为最热门的小说创作题材之一,阴谋家将它发扬光大,以至于现在市政府还在忙于反诈宣传。
面前的季望春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一声提问将李洱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挣扎着起身,半靠在床头,长舒一口气,懒散地答:“在钱贝老巢。”
“钱贝?前辈?”季望春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真怪,感觉随时都能占别人便宜。”
李洱眼皮都懒得抬,悠悠道:“你可以称呼她钱小姐或者钱家主,这样就不怕被占便宜了。”
“话说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李洱不语,抬手指天,季望春盯着她的动作看了半天,没能参悟她其中的真意。
“你指着天花板做什么?”
“呵……”
李洱无奈轻笑,抬眸间伸手捏住了季望春的脸,惹得季望春惊呼,而她见状,只是摸了摸被捏住的那半张脸,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季望春不明白,现在的李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经历了什么,她的过去,她的喜好,她的善恶,有关于她的种种,季望春一概不知。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
“嗯?”
这一声变了调,音调拐上了天。
李洱整个上半身直接弹射起步,坐得板板正正,眼神十分复杂地看向身旁的季望春,道:“你……”
剩下的半句话,李洱迟迟不肯说出口。
可那个不是幻境吗?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还是我一直都在幻境里?”
李洱一晃神,面前的季望春仿若冰雪消融,她一眨眼,天地一变,她回到了天文台,血色的月亮仍然高悬,赤色的月光照亮了疮痍的大地,她高高在上,注视着这片漆黑的海。
笃笃——
一阵敲门声过后,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呼唤着她的姓名。
门内的李洱神色凛然,对着空气大喝道:“停下这场无聊的游戏,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是的,这幻境一重接一重,没完没了,甚是无趣,就在李洱的话音刚落,脑后就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剧痛之下,她的瞳孔震颤放大,一时间没注意身后的那道声音。
“还挺厉害,居然还能反应过来,当初在苍梧就该第一个把你做掉。”
“没能及时做掉我,你会遗憾吗?”
“不遗憾,现在也不晚。”
下一秒,李洱的脖子便被一根细丝紧紧勒住,她本不想挣扎,奈何身后的人对她讳莫如深,手上一用力,那细丝直接勒进了她的血肉里。
一股酥麻感从脖子缓慢向四肢百骸蔓延,李洱拼尽全力抵抗也无可奈何,只能凭借着渐渐昏沉的大脑捕捉到了关键词。
苍梧?
“我知道你是谁了,杨贵华,我记得你,”李洱拼死扣着对方的手背,没想到对方带着一双皮手套,李洱只能拽着她的手腕,“你就想做点小本买卖……”
“闭嘴!”
身后的杨贵华双目赤红,目眦欲裂,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三分,细丝直接割开了李洱的气道,李洱几个呼吸间都听见自己身体上传来的声音,仿佛在拉风箱。
这是要杀了她,现在就要杀了她,刻不容缓!
李洱动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下一秒,胶囊舱内的李洱睁开双眼,而面前的舱门迅速弹开,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钻入她的肺里。
“李洱女士,你怎么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