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春对于这位纸仙人的观感算不上很好，对方曾是记录在案的诡，如今她手无寸铁，势单力薄，眼下并不是一个抓捕她的好时机。

不过看她浑身上下的纹路来看，估计这位纸仙人如今也是虎落平阳。

季望春念及至此，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柳枝，柳枝则回以冷眼，不阴不阳道：“你知道一对眼珠子在黑市上卖多少钱吗？”

季望春顿时端正了眼神，柳枝冷哼一声，暗骂道：“孬种！”

一旁的纸仙人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偏着脑袋看向她们这边，那小仆登时朝前跑了几步，朝着柳枝和季望春分别作揖，笑道：“二位莫要争吵，伤了和气。”

“我才不与她争，她算个什么东西！”

季望春则将李洱平时的样子学了个七八分，端着姿态，颔首微笑，表达自己绝非寻衅滋事之辈。

那纸仙人见状，上前伸手扯住柳枝的胳膊，柳枝闭眼深呼吸，一张漂亮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咬牙切齿道：“仙人放心，我在你的地界上做生意，一定会守好你的规矩，才不会与那小儿置气。”

她说到最后一句，眼神似刀，恶狠狠地朝着季望春剜了一眼，恨不得撕扯下她那副伪善的皮囊，好让面前的纸仙人看看究竟谁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善人。

那必然是她柳枝。

纸仙人仍旧攥着她的胳膊不放，面对柳枝这一位熟客，她可再熟悉不过了，跟她做生意的这几年里，柳枝的脾气可以说是她遇到的人里最难搞定的。

傲慢，骄纵，轻狂。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拘于礼法，实在是算得上小人。

可偏偏这位小人又是典型的嘴硬心软，落在纸仙人眼里，柳枝就成了可爱的小人。

柳枝被她扯得不耐烦了，再三保证，甚至都发了赌咒：“好了好了，我真的不会跟她计较的，我发誓，我柳枝要是与她季望春再计较，我就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这四个字牵动到了纸仙人有些大条的神经，她摇了摇头，袖中飞出一张纸人落到地上，摇身一变，变作一位年轻的姑娘，俏生生道：“柳老板，你这个赌咒太重了。”

柳枝诶哟一声，笑道：“替纸仙人说话的来了，她怎么不自己开口？”

那姑娘笑道：“纸仙人本身就不方便，你就饶了她吧。”

柳枝笑着点点头，那姑娘调转身形，又冲着季望春道：“我知道你来黑市的目的，你要找到那位朋友，纸仙人已经先替你救出来了，现在就在黑市里面玩。”

季望春恭敬垂首，道：“多谢纸仙人出手相救。”

那姑娘答：“都是小事，本身就在纸仙人的地界上，又是柳老板的朋友，岂有不帮的道理？听闻方才雷声阵阵，纸仙人察觉到雷声不对劲，好像是明镜台的人，是路上遇上什么状况了吗？”

柳枝闻声，发出一声怪笑，眼神上下打量着季望春，刚想开口讥讽两句，那姑娘开口道：“柳老板，你刚刚怎么跟纸仙人保证的？”

柳枝的脸当即垮了下来，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两句，纸仙人的袖口无风自动，又飞出一张小纸人，直接飞到柳枝的面前，将她的嘴牢牢封住。

柳枝当场双手合十，朝着纸仙人拜了又拜。

一旁的季望春只是看着，那姑娘忽然上前一步道：“你还没说呢。”

季望春仓皇回神，微微欠身，简单说明了情况：“回禀仙人，我的……一位朋友无故失踪，不知可否烦请仙人再为我指点一二。”

那姑娘道：“事情有些难办。”

话还没说完，纸仙人伸手轻轻点了点那姑娘的肩头，那姑娘回头就瞧见纸仙人微微颔首，瞬间心领神会，转头对着季望春道：“这个忙纸仙人会帮，不过我们要你先保证，不会把纸仙人的行踪告诉明镜台。”

这个要求横竖都不过分，经过一番接触，季望春已然明了纸仙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相反，她似乎对于周遭的人和事总有一腔柔情，像是拂面的春风。

纸仙人不一样，她不一样。

季望春的目光穿过昏黄的灯火，落在了那一张脸上，纸仙人的脸型十分流畅，算得上是标准的鹅蛋小脸。

凑近了看，那条用来蒙眼的红布几乎要将她的上半张脸遮完，红布之下，那些可怖的刺青仍旧存在。

那姑娘见季望春没发话，反倒是一直盯着纸仙人瞧，上前拉住了她的袖子，道：“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柳枝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在了季望春屁股上，又被纸仙人伸手扯住了胳膊拦了下来。

柳枝转头恶狠狠地甩了一记眼刀给她，纸仙人摇摇头，柳枝转念才想起来纸仙人不喜有人在她面前争吵，于是硬生生将这一口气咽进肚子里，对着季望春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只要纸仙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个要求我答应。”

那姑娘高兴，喊道：“你放心，纸仙人不会的，反倒是你们明镜台，老是针对她。不过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她的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是好人。”

好人？

“我呸！”

一旁的柳枝张口就是唱反调。

下一秒，她又被纸仙人的纸人禁言了。而她立马就对着纸仙人卖惨求饶，然而这一次却怎么也不管用了，纸仙人就是不肯替她松口。

隔着红布和符纸，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了纸仙人面上的不虞，于是大家都噤声，只剩下那个姑娘还在喋喋不休。

“柳老板，你屡次犯禁，这一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替你松开了。”

季望春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生闷气的柳枝，还有一旁端正站着的纸仙人，纸仙人抬袖一招，那姑娘登时缩小了身子，化为一张纸片人飞入她的袖口之中。

纸仙人没有过多的停留，自己朝前迈了半步，又伸手引着她跟上。

随后，纸仙人自顾自地往前走，季望春心里仍在犹豫，脚下却已经跟着她往前走，身后又响起一个脚步，季望春微微侧头，确认了身后来者的身份，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们一前一后，穿过一条狭长蜿蜒的土路，钻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进入小洞之后，纸仙人就消失在了眼前，季望春还没有反应过来，两旁鱼贯般亮起两排烛火。

季望春这时环顾四周，拱形通道的两侧石壁上镌刻着一些龙凤与祥云，而纸仙人正站在她身前稍远的地方，伸手仔细摸索着石壁上的那些图案。

她似乎是摸到某个机关的开关，季望春听见通道的深处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而眼前并没有任何变化。

声音很快戛然而止，纸仙人转身接着往前走，季望春快步跟上，才过了一个转角，她便再也找不到纸仙人的踪迹。

此时身后飘过一张小纸人，柳枝提醒道：“还不快跟上！不然这里的地宫能把你困死！”

两人跟着小纸人左拐右拐，费了一段时间才从出口钻了出来，那个引路的小纸人顺势钻入纸仙人的袖口，纸仙人拍拍她们的肩，将狼狈的二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又替她们掸去身上的尘土。

她的身后突然蹦出来了个人，季望春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方才的那位姑娘。

“真是麻烦季大人了，本身我们这个地方就很偏僻，黑市开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成想竟然让你蒙遭此难，实在是我待客不周。”

季望春一路上在地宫里看见了不少白骨，心中正疑惑，眼下也不藏着掖着，问道：“方才我在地宫里看见数具白骨，这是为何？”

那姑娘抬袖掩面咯咯笑，一旁的纸仙人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她才作罢，道：“那些都是盗墓贼，该死！该死！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纸仙人似有不满，一抬袖，那姑娘当着她的面自燃了起来，火苗很快吞噬了她的身形，而她却仍旧哈哈大笑，直到火舌燃尽了她的那一张笑脸。

柳枝则突然问了一句：“纸仙儿，你没事吧？”

纸仙人没有及时接话，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沉默之后，纸仙人从袖口里又招了一位。

那纸人一落地便化为一个面容姣好的女郎，那女郎朝她们施施然行了一个礼，才开口道：“小女子名唤妙口，诸位大人尽管提问，小女子定知无不言。”

然二人都不肯开口，那女郎只能道：“方才季大人问的问题，小女子便继续答了，如果季大人心细一点，很快就能发现这里其实是一处墓穴。

墓穴的主人自然不言而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是也非也。眼下一刻千金，这其中的二三差别，小女子不便再言。”

话音刚落，妙口姑娘自行飞入纸仙人的袖中，而纸仙人的周身开始散发着阵阵低气压，隐隐让人感觉到精神不适。

季望春还未反应过来，纸仙人已经消失在了眼前，一旁的柳枝接替了她剩下的工作，往前走，边走边道：“行了，少在那儿傻站着了，纸仙人去休息了，剩下的路我也熟，你就跟着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