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后，傅鹿连夜召集了手底下的账房，将灯会的定损交由他们负责，自己又叫了一群管事，分别去安抚摊贩和手底下的人。
柳枝在一旁安静喝茶，偶尔会提点一两句。
直到月上墙头，傅鹿才匆匆忙忙安排好了一切，整个人恍恍惚惚，忧心忡忡，担心自己手底下的家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姐姐。”
傅鹿轻声唤了一声，柳枝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之前打点上下的时候，不是做得挺好的？”
“这次不一样。”
柳枝笑出了声，道：“有什么不一样？”
“我……”傅鹿本人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我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她好像失败了，又好像无能为力，只能亲眼看着柳枝在自己面前不远处，那张艳丽的皮被一道红光蚕食，最后化为一具不知名的白骨。
傅鹿抓起柳枝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道：“姐姐。”
“我在。”
一阵风来，屋内的烛火飘摇，又陡然转暗，无边的夜色似潮水涌入室内，傅鹿的一双漂亮眼睛清亮，目光炯炯，望着柳枝，喃喃道：“姐姐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柳枝却道：“山会有倾颓的一天，人也有死去的那一日，我也不过是无边众生的一员。”
话音未落，傅鹿的那双眼黯淡了下来，她紧接着跪下身子，把头枕在柳枝的膝盖上，一双眼里总有淡淡的愁绪，她喃喃道：“姐姐也会离开我吗？”
柳枝微微叹气，抬手抚摸着傅鹿的发顶，神情哀伤道：“很抱歉，傅鹿。我没有办法向你许诺永远，但在当下的每一刻，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姐姐会陪我多久？”
“你想要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夜色太过寂静，某个人的心跳渐渐大了起来，却被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掩盖了过去。
离开之后的游必方一路上悠哉悠哉地摇着扇子，走路晃晃悠悠的，妥妥一个浪荡样子，等她走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藏在角落的人出声制止了她，道：“游必方！好好走路！”
游必方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的扇子仍在摇晃，扇面上的水墨丹青变化为两个字“狗屁”，她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只是几个小喽喽，我若是出手分分钟的事，哪像你，直接毁了一个据点。”
来者悍然出手，几缕细丝从指尖迸射而出，直直朝着游必方的那张脸袭去，游必方微微一笑，道：“你应该知道，你的这些手段对我没有用。”
话音未落，那些细丝在半空中莫名解体，连带着对面伸出来的手，皮肤缓缓开始皲裂，那些裂纹的地方开始渐渐瓦解。
这就是游必方的能力，简直就是逆天。
游必方全程冷眼旁观，直到对面传来一声哀嚎，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涕泗横流道：“我……我错了……”
“我知道，捱过一刻钟就好。”
游必方蹲下身子，将黑暗中藏着的人的脸拖到月光下，那人生得美艳，倘若花入红在场，她一定认识她。
“桂花姐，这人生在世呢，总是你好一阵，他好一阵，没有人会一直站在高处，而我不一样。”游必方笑了笑，“我够狠，所以我才能踩在你的头上。你骨子里就是个懦弱的人，从当初的小山村我就看出来了。”
游必方低头瞥了一眼杨贵华的右手，道：“好奇我的能力吗？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游……必方……”
杨贵华一双美目怒睁，眼神之中的滔天恨意宛若一枚烧得滚烫的铁丸，在她的心口烫出一道口子。
游必方置若罔闻，自顾自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轻声道：“嘘——现在你必须听我的，”她睥睨着跪坐在地上的杨贵华，眼神之中亮起一道莫名的光，“我才是你的上级。你该叫我什么了？”
杨贵华压抑着自己的喘息，手肘支撑着自己爬到游必方面前，低头亲吻了她的鞋面，低声唤了一句：“主人。”
“这才像样。”
游必方直接一脚踩在了杨贵华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道：“我累了，也倦了。你的烂摊子自己收尾，这一次圣坛主没有怪罪已是万幸，下一次可没有这样的侥幸了！”
话音刚落，游必方脚下一用力，一脚将杨贵华蹬到了墙上，自己自顾自走进了巷子深处。
半晌之后，杨贵华的手恢复如初，而她却仍心有余悸。
游必方似乎越来越乖戾了。
杨贵华白着一张脸，挣扎着起身，稍稍感应了一下自己留下的印记，确定了方位。她的身形摇摇晃晃了一阵，最后直接翻身上墙，身形矫健得像是一只黑豹，直直朝着柳枝的宅邸而去。
此时的宅邸内，李洱堪堪苏醒，却精神不振，一旁陪同的人只有花入红一个，一问才知季望春在隔壁。
“需要我给你把人叫过来吗？”
李洱索性连眼睛也不睁开了，道：“不用了，她不愿意见我就算了，估计还在因为祭祀的事情生闷气。”
花入红气鼓鼓道：“她生什么气？！她有什么资格生气？！横竖都是你救了她，她为什么就这么别扭？！恩是恩，仇是仇，在这么样，这个救命之恩也该感激一下吧？”
李洱睁开了眼，无奈笑道：“她不是也救了你？”
“一码归一码，虽然我不计较她跟我吵架这回事，但不代表我心里没有气。”
李洱摇摇头，重新闭眼，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好了一些，她心里有了几个不确定的猜测，或许是意识链接的技术小组发现了数据不对，及时进行了干预，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季望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的眼神唰的一下睁开，挣扎着想要起身，花入红见状搀扶了她一把，李洱道：“送我去见她。”
花入红叹了口气，认命般把李洱从床上搀了下来，道：“你去做什么？”
“找她谈谈心，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行，时间太晚了，我们抓点儿紧。”
花入红二话不说，两只手卡在李洱的胳膊下，将人直接架了起来，李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花入红直接拖着她去了隔壁。
李洱全程看着自己的脚后跟在地板上摩擦，脸上第一次露出傻眼的表情，还没等她调整过来，她就被拖进隔壁，花入红还贴心提醒她门槛太高，让她配合着抬脚。
季望春见花入红不请自来，手里还拖着一个人，不等她细看，花入红直接喊道：“季望春。”
“干什么？”
被叫了全名的季望春心头闪过一丝阴霾，紧接着花入红将手里的人拎到座位上坐着，拍了拍手，满意地点点头，道：“李洱要向你深情地表达她的感激之情，我顺水推舟还个人情，把她带过来啦！”
季望春的眼神在花入红和李洱之间来回打量，一脸狐疑，道：“你们还不休息？”
花入红道：“不急，找你聊聊天，我知道你们之间又罅隙，我们三个人今天晚上就把话都说开了。我先声明，我目前不是很想离开你们两个，虽然你们俩心眼子多，但对我没什么坏处，一路上对我也多有照拂。”
季望春举手打断道：“这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没钱。”
花入红点点头，道：“我知道啊，你们穷才缠上我的。在你们还没有完全解决钱这个问题之前，我对你们应该还有点用吧？”
这番话说得太直白，季望春赧然，道：“你……你怎么都知道了？”
下一秒她的眼神落到李洱身上，李洱一脸莫名其妙，冲她耸肩，表示自己与此事并无干系。
“我又不蠢。”花入红翻了个白眼，“还有你们两个，今天晚上也把话都说开了吧。”
季望春直接拒绝：“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李洱紧随其后道：“我跟你有。”
花入红只好在一旁等着季望春发话，季望春沉默不语，李洱道：“你最近经历了太多事了，你的心乱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好好梳理一通？”
季望春闻言有些意动，但她们之间谈论的话题，有些并不能让花入红听见，于是季望春拎出来了一件她们三个人都知道的一件事。
她冷声道：“那劳烦你先解释一下，当年为何杀我父母？”
“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你真正的父母早就死了，”李洱靠在椅背上，缓了一口气，她似乎是倦了，语气低沉，“真情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假货身上，季望春。”
末了，李洱勉强笑笑，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不要再揪着这个话题了。我的话是真是假，你可以去找证据，反正我人就在这里，你若是想取我的项上人头，你尽管来取。”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
李洱点头，道：“我说到做到。”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一旁的花入红看得是眉头紧蹙，这个氛围越聊越冷，这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整座城，接下来也没什么进展，反而让她们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怪。
她的眼神落到右手边的季望春身上，这家伙全程都没有怎么抬头正眼瞧过李洱一次。
啧啧啧。
她又扭头，看向自己左手边的李洱，李洱仍旧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当初她说季望春是病秧子实在是武断，现在看来李洱才是那个最虚的。
她开口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李洱眼皮也不抬一个，道：“我虚，累了。”
季望春跟着道：“我也累了。”
花入红跑出去看了一眼走廊外的漏刻，时间确实不早了，已经是三更天了。
李洱趁机问道：“少校还有什么旧账需要清算的，今夜可以来找我。”
季望春出言讥讽：“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
“我若是找你，这动静估计小不了。”
季望春一瞬间仿佛被人掐中了软肋，她咬牙切齿道：“李洱！晚上你给我等着！”
“随时恭候。”
季望春还想继续怼些什么，忽然听到嘀嗒声。
她猛地一抬头，与李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几分凝重，李洱道：“花姐去了太久了，季望春。”
季望春噌的一下起身，直接走到李洱面前蹲下身子，道：“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走！”
李洱立马往前一趴，季望春直接抱着李洱的大腿，道：“你自己能搂多紧就搂多紧，尽量不要影响到我的行动。”
二人夺门而出，一路上季望春健步如飞，正巧看见一抹黑影扛着花入红就走，季望春立马放下李洱，从身上取出一块碎银朝着那人的腰侧打去。
那人吃痛一声，没有理会她们，继续扛着花入红，只见她指尖飞出五道丝线稳稳扎在墙头上，自己单手扛着花入红，噌噌几步就越过了墙，又沿着窄窄的墙头一路疾跑。
季望春见状，一脚踢起几块石子攥在掌心，单手拎着李洱就追了上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