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下面的人越聚越多,李洱也开始慌了神。
季望春从茶楼二楼翻窗到屋檐上,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心头掠过一丝烦躁,她扭头,朝李洱伸出手,道:“牵着我翻过来,我们走上面这条路。”
李洱没有反对,把手搭在季望春的掌心,单脚踩上窗棂,用力一蹬,直接落在季望春身旁。她道:“我还没给钱。”
季望春从腰间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道:“够用吗?”
“你哪儿来的钱?”
“花姐给的。”
季望春搪塞了几句,手指捏着那块碎银,朝桌子的方向猛地一弹,当啷一声,碎银击破茶杯,落在了桌子上。
她道:“好了,现在快走!”
话音未落,她便抓着李洱的手在屋檐上飞奔。
“等等!”
李洱还来不及喝止,便被季望春匆匆拖拽走了,她一路都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平衡,免得落下太远的距离,可身体力不从心,她最后重重摔在了屋檐上,不小心将几枚瓦片推了下去。
瓦片摔碎在几个人的头顶上,李洱调整自己的呼吸,却听到季望春开口呵斥道:“你……”
似乎是想起来李洱的伤势,季望春将一些话咽进肚子里去,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你没事吧?”
“有事。我跑不动了。”
李洱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汗,症状跟季望春当初一模一样。那些冒出来的汗水很快在她的鼻尖聚集,李洱的身体一抖,它们就摔在了下面灰色的瓦片上。
“不对劲……”李洱道,“下面的人太多了,不对劲,估计傅小姐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刚刚瓦片落下去的时候,你听到下面的人是什么动静了吗?”
季望春蹙眉,她刚刚的心思没有花在这些细节上,她打算搀扶着李洱起身,坐到屋脊上休息,手刚刚碰到李洱的胳膊,心里大惊。
她的嗓音颤抖,一把揪起李洱的领子,一双眼睛直接迎上李洱过于平静的眼眸,她目眦欲裂,几乎崩溃,道:“你……是不是弄到你身上去了?”
李洱笑了笑,一张脸更加苍白,微弱的光让季望春清楚地看到李洱额头上汗,她道:“你……还是发现了……”
“少校,”李洱气若游丝,钻心的疼痛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思绪,“如此……算不算恩仇相抵?”
季望春气得咬紧了自己的腮帮子,她怒骂道:“疯子!你不要命了?!”
李洱像是没听见一般,视线更加涣散,她突然莫名其妙说了句,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下一秒,李洱的头一歪,季望春慌忙伸手搂过去,这才让她稳稳落到自己的臂弯里。
之后,季望春抱着李洱,在房檐上走动,她们脚下的人群仍然密集,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蜂群,吵得季望春心烦意乱。
太反常了,为什么灯会突然会闯入这么多人?
季望春越往前走,前面的人越多,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堵由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起来的墙,透过缝隙,她看见了傅鹿和柳枝,花入红也在旁。
幸好她没事。
季望春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瞬。
季望春抱着李洱全速前进,随后一跃而起,从那些人的头顶上飞过去,最后一阵轻微的烟尘起了又落,她稳稳落到花入红二人面前。
身后是傅鹿正在指挥现场,道:“你们五个现在这里顶住,尽力拖延时间,其余的人立马安排摊贩和行人离场!”
花入红目瞪口呆,缓了半天才伸手,从上到下指着季望春,道:“你你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季望春立马将怀中的李洱塞到她怀里,花入红手忙脚乱去接,道:“她她她,她咋了?”
“你不是很清楚吗?”季望春的眸光微冷,“当初举行祭祀的时候,你不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吗?现在反过来问我干什么?”
花入红莫名其妙被阴阳怪气了一通,她直接笑出声,脸直接黑了下来,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明明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无辜受了牵连,没有找你们挨个算账已经算是本姑娘大度了!你倒好,如今无病无灾,反倒怪我们不该救你了?季望春,做人不能太厚颜无耻了!”
季望春直接怒道:“我无耻!你真当这一切都是我情愿的吗?!”
身后的傅鹿被这一声吸引,往身后看了看,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柳枝直接挡在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分心,我来处理。”
傅鹿点点头,一双秀气的眉毛微蹙,她道:“姐姐今天晚上高兴吗?”
柳枝笑道:“高兴,怎么不高兴。”
“可是……”
傅鹿欲言又止,眼神望向一旁密集的人群。
好端端的灯会,明明是各大商会共襄盛举,不知为何今夜莫名闯入这么多奇怪的人,傅鹿清楚地看见自家的小厮涨红着脸,咬着牙拦截乌泱泱的人,可仍杯水车薪。
她无奈叹气,道:“姐姐,我不愿你难过。”
柳枝点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傅鹿的后颈,喃喃道:“我知道的。今天晚上我很开心,我希望你也开心。”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如此之多的人,饶是她也看着烦闷,她道:“先安排他们撤离吧。”
柳枝转头一看,季望春和花入红二人剑拔弩张,她走上前,站在二人中间,道:“二位不要再吵了,吵来吵去没有一个结果,眼下情况紧急,你们先撤,这里有我和傅鹿顶着。”
花入红顶着一张臭脸,虽然她知道柳枝是无辜的,但她一时之间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只能僵着脸道:“知道了。”
此时,人群之上,有一顶轿子缓缓朝她们的方向过来,没由来的一阵风掀开层层的帷幔,只见一双唇不点而朱,一个绣着桃花的团扇又将它挡住了。
一道声音传来,道:“都不准走!给我拦下她们。”
人群立马冲破了防线,小厮被托举着放到了屋檐下,她们五个人被团团围住,柳枝立马将傅鹿拉到自己的身后,自己站在最前方,道:“不知阁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乃失礼。”
一道慵懒的女声响起,道:“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柳老板,我知道你,你在我们之间很出名。”
柳枝立马知道对方大概属于哪一方势力,无非是地方上的豪强或者官场上的贪饕,不过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面前人的名声,想必是深居简出的那一家。
她道:“不才一点薄名,小本生意,钱小姐抬爱了。”
帷幔之下的女人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道:“柳老板着实有趣。你的生意可一点也不小,这全天下都找遍了,找不出第二个有你这样手艺的妙人儿了。”
一旁的傅鹿不甘心,想要抢过话头,柳枝的手紧紧钳住她,让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身后。她们二人间的互动全都落入钱小姐的眼里,她笑道:“柳老板旁边的这位就是傅小姐吧。二位真是情深义重。”
“钱小姐说笑了,家妹重情,一时鲁莽,还望海涵。”
钱小姐莞尔一笑,道:“要我海涵可以,我要你们交出一个人。她碰巧钻进灯会里了,我正愁怎么找到她呢,不巧碰上了柳老板,我没猜错的话,这场灯会是你们举办的吧。”
“正是。”
钱小姐的语调降了一个度,道:“那好,我要你们今晚将那人给我找出来,不然我可没办法保证在场的各位还能否全须全尾的离开庸州城了。”
话音刚落,最前端的人突然抽出袖剑,剑尖对准了包围圈中心的五个人。
花入红搀着李洱,着急道:“既然让我们帮你找人,你倒是说说她长啥样啊!”
柳枝呵斥道:“花入红!”
钱小姐浑不在意,自顾自道:“她是个女人,常作书生打扮,手里拿着扇子,胸口上挂着一面银镜,长着一双笑眼,看着挺和善,其实是个骗子。”
说到一般,她莫名委屈道:“她骗了我的钱,骗了我的人,还骗了我的心,没有谁比她更过分了。”
说罢,她还挤出两滴眼泪,随后掏出一块手帕,在自己的眼皮上按了按,一副可怜的模样。
一直躲在暗处的人再也忍不了了,将手里的扇子别在腰间,直接跳了出来,站在房檐上,双手叉腰,直接破口大骂道:“你少惺惺作态了!恶心!恶心!”
钱小姐冷笑一声,道:“游必方!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游必方啐了一口唾沫,指着那顶轿子大骂道:“我呸!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骗了你的钱,还骗了你的人,嚯!连心都被我骗走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好自己的心呢?凡事都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好不好?”
她双手环胸,帷幔下的钱小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游必方继续道:“不要老是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我又没做什么!当初说好了这一单之后不接了,我现在该做的我都做到位了,你不给钱就算了,我自认倒霉。你你你!”
说到激动之处,她直接指着那顶轿子,道:“你倒好!强行扣留我就算了,你还想强占我!还要我给你打白工!我呸!你个下流胚子!你简直就是不要脸!现在立刻马上!把钱还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做你的单子了!”
末了,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如今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要感谢世界之大!恰好还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