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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十.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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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平微微抬起耷拉着的头,试图张嘴说什么,却也只是上下唇颤抖着碰了碰,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小吏往她嘴里塞了颗金丸,接着一盆冷水兜头浇上来。

严谨柯绕到刑架后,用鞭子抵起薛长平的脸,居高临下道:“终于想通了?要说什么?”

即便脸上肉被抵凹进去,薛长平也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表情,冷水让人渐渐清醒,她声音如细蚊般断断续续,虚弱无力:“我——已经坦白了。”

“你再审,也是,没有人。”

“我只想知道···”

“屠镇,下毒的人,究竟是谁,什么目的——”

严谨柯眯了眯眼,目光越发阴冷:“还是不肯说?你骨头倒是硬。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阴谋?你一个孤儿,背后没有人你能有本事搅得北边案子一团糟?你不如从路边随便抓一个人来看看,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竟还敢戏弄殿下!”

薛长平嘴角拉开一个嘲讽的笑。

这些话反复说又反复听,他们不腻她都腻了:“怎么,就因为我是个小人物,就非得害怕你们?接受不了平头百姓比你们聪明?就只能允许你们这些狗官,高人一等?”

“凭什么···”

“凭什么——觉得所有事都该在你们的掌控之中?”

她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严谨柯的笑一点点冷了下去,他轻轻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骨头硬,嘴也硬,看来你这全身上下都是铁打的嘛,什么都不怕。不过没关系,既然都来了都察院,自然不会让你白来一趟。”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碳盆,伸手从里面缓缓取出一支烧红的火钳,笑容重新挂在他唇边,却越发渗人:“都是最基础的刑罚,不如剩下的也全都试试如何?就从这烙刑开始吧。小姑娘都是细皮嫩肉的,想必没尝过火燎的滋味吧……”

薛长平浅浅瞥了眼那忽明忽暗的红铁块,不用想也知道,那一铁块下去,皮肉都要烫熟。

却笑了笑:“尝过。”像在说家常便饭。

“我右手上臂,有一块淡疤。是六岁的时候,力气小,端碳盆烧水不小心打翻了,幸好躲得快,只被一块烫了手臂。”

这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严谨柯挑眉冷笑一声,不屑:“以为这么说我会手下留情?”说着一把拽过她的右手,撩开衣袖,大臂上果然有一块淡淡的疤痕,虽然过去多年,看不出当初狰狞的模样,但一眼便知是烫伤留下的痕迹。

他目光微微一凝,视线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扫去。

他说错了,不是“细皮嫩肉”,上面满是大小的伤痕和茧子。这纤细的胳膊,两只都不够他一只手握住,可偏偏这副削瘦嶙峋的身子,竟藏着千百斤的反骨。

真是奇了怪了。别说朝堂上那些奸臣直臣,还是什么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进了都察院,哪个不是乖乖就范?这一套酷刑下来,再硬的骨头也会软成一滩泥,可偏偏这个薛长平,小小一个,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受半点摆布。

她已经在这儿熬了一天了,却还能在这儿冷嘲热讽,半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严谨柯不信邪,将烧红的灼铁直直怼到薛长平眼前,他眯起眼,声音里透着几分狠辣:“到底是什么让你不认罪?你这小身板,我这一铁块下去,直接叫你烫个对穿!就这么不怕死?”

灼热几乎要舔上薛长平的皮肤,睫毛传来灼烧卷曲的刺痛感,只差一点点。

薛长平闭上眼,眼皮微微抖动,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声音坚定:“我该说的,全都说了,是你们不信。”

“我薛长平,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哪怕你把我挫骨扬灰——我也没有罪。”

“好,好——”严谨柯手中的灼铁狠狠压在她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伴随着“滋啦”一声皮肉灼烧的声响,那张白脸笑得狰狞:“没关系,就再给你一天时间。你有本事,我们就慢慢耗——”

殿下给了他两日时限,要从这个薛长平口中撬出今日之事的真相,若两日之内仍无所得,便须将人处理干净了。

能令殿下上心至此,此人背后必然牵涉非凡,竟隐匿地连他们的情报网也难以窥得全貌。若是不能从她口中得出答案,将来必是阻碍大局的隐患。

所以,他会先将答案撬出,再让此人,永远消失。

···

外面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黑牢内的冷意似一条毒蛇,顺着潮湿的空气一点点爬上薛长平的骨髓。

她的呼吸微弱,胸膛微微起伏,像溺水之人勉力抓住最后一丝空气。背上的血痕早已麻木,鲜血凝结成了硬壳,与湿冷的衣衫黏连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钝刀剜肉般疼痛。

她的目光涣散,死死盯着黑牢顶上那片看不清形状的暗影,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幻觉般的光亮,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耳边的寂静不再是寂静,似乎夹杂着细碎的低语,像是当初小镇上那些被屠杀的村民临死前的哀嚎,一声声撕裂着她的神经。

她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满是恐惧、痛苦,眼瞳里映着火光和刀影。

她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死前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痛到连哭喊都发不出声,只能等着死亡一点点降临。

四娘——

掌柜的——

“对不起……”她的唇轻轻张动,却发不出声音。

一滴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沿着污血与泥污的脸颊滚入枯草间,像是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被吞噬殆尽。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缓缓伸向胸前,指尖几次停顿,却没能触碰到那枚贴在心口上的玉。身体的冷意与痛楚渐渐远去,甚至连喘息都变得微不可闻。她的意识开始沉入深渊,眼前的黑暗无边无际,像是把她拖向某个无法挣脱的深处。

她似乎,只能走到这里了。

“咔哒——”

“簌——簌——”

牢门忽然被拉开,有人踩着散落的杂草一步步走近。

来人停在了薛长平的身旁,低头看着地上那毫无生气的身影,缓缓蹲下,声音慵懒:“正好还剩下一口气。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地上的薛长平却没有半分动静。

来人是严谨柯。

他微微一笑,语调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呢,我们这儿有个规矩——罪人死前,都会给他念一遍生平。帮他回忆下这一生是怎么过的,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般境地的,也算是死前心里有个明白数。”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卷宗,抖了抖,瞥了眼地上的人:“你虽不过是个北塞的孤女,按规矩,这种事通常是那些小吏念,今日本官就破次例,亲自来为你念念。”

他站起身,展开卷宗,学着茶楼里说书人的腔,带着几分刻意的正经,缓缓念道:

“昔有女婴,不知何许人也。生而弃于道,不识父母。行人见而哀之,哺之以食,赖百家之施以存焉。及稍长,因其女身,人皆疏之,莫肯亲近。流离塞上,为人暂养,未几复弃之于无名之镇,孤苦伶仃,无所依归。”

草堆里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

严谨柯继续念:“镇中逆旅纳之,使操杂务,效力十载,夙兴夜寐,勤而不怠。后乌汗犯境,兵祸四起,火焚其居,烈焰蔽天,庇护之所,顷刻荡然。由是流离,复失所依。”

这生平不过寥寥数语。浅显直白,平淡无奇。转眼便读完了。

严谨柯将卷宗折起,感叹:“生而被弃,人皆疏之;无家可归,寄人篱下;弃而复弃,失而复失;命途多舛,实在是可叹可怜啊——”

这带着叹息般的怜悯,像是魔音,意欲直勾人心最脆弱的角落,挑拨那些隐秘的情绪。

“这辈子才刚刚开始,活成这样就要死了,真是可惜——”

这多留的一天刑期,从来不是为了宽恕,而是用来消磨。

用死亡的阴影和生前的回忆,勾起人心最丑恶的一面,在死亡面前煎熬挣扎,在情理诱劝之下放弃一个人这一生所坚守的任何底线,只为乞求一线活着的生机。

毕竟在死面前,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加诱人呢?

“………”

严谨柯听到草堆里似乎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侧耳静听,脸上难得挂上了一丝耐心的微笑:“嗯?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再说一遍。”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严谨柯的笑容却在听清后一点点凝固,最终消失。

草垛中传来低沉的笑声,声音沙哑而带着几分讥讽:“就···这样?”

“看来,你们都察院,也不过如此。”

严谨柯目光一凛,冷冷地示意身旁的小吏:“把她弄起来。”

两个小吏应声而动,抓住薛长平的手臂,将她从草垛中硬生生拖了出来。

破布般瘫软的身体被甩到墙边,背部重重撞上粗糙的墙壁,鲜血又从早已裂开的伤口渗出,顺着破旧的衣衫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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