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就算很安静也能听得到昆虫和蝉的叫声，所以这一阵不算重的脚步并不明显，但或许因为比较紧张，许衿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个声音。

果不其然，下一秒，不远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赵叔。

许衿惊讶出声：“赵叔？”

赵叔依旧穿着平日标配的西装，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起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嗯，高考结束了，考的应该还不错吧？”他笑着问道。

“应该还不错。”许衿点了点头，并不想深入讨论这个问题，“赵叔，谢珩他……”

闻言男人微微叹了口气，伸手递给许衿一个什么东西。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是谢珩之前经常用的猫包，叮当的小脑袋在透明塑料罩上好奇地撞来撞去。

“你应该也知道了，小珩听从谢先生的安排去了国外留学，至于要去多久我不太清楚，谢先生可能是想将来让小珩接手公司……这猫是他专门托付我照顾的，他说让我高考结束这天晚上等在这里，你一定会来。”

“……”

许衿心里一阵酸楚，她接过包仔细地抱着，隐约能看到叮当粉红色的小鼻子在透明罩上蹭了几下，很可爱。

一定会来吗。

他总是考虑得那么周全，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甚至还算准了她今天晚上会来。

她茫然地摇摇头。

这算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悄悄地背负所有东西，让她甚至连追逐都没有方向。

“赵叔……那你既然还留在这里，是不是他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我担任谢氏集团的司机很多年了，早些年一直跟在谢先生身边，后来有了小珩才把我安排成他的专属司机，现在小珩去了国外，我自然是要回总公司那边继续开车的，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清楚。”

赵叔语气诚恳，仔细听还能听出一股无奈的意味，他语重心长道：“许衿，等下次见面就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

许衿再次沉默了。

连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出二人屡次的欲言又止，她不敢想重逢的这几年她错过了多少相处的时光，更痛苦的是她现在甚至见不到谢珩的人……

到小区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楼下跳广场舞的阿姨刚刚解散，空气里还弥漫着夏日的燥热和烦闷。

回到家后她简单冲了个澡，又趴在床上纠结要不要给谢珩打去电话。

她计算了一下时差，确定这个时候打电话不会打扰到他休息后才忐忑地播出了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叮当淘气地跳到许衿身上，一屁股坐在她腰上，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两只前爪一下又一下悠闲地踩着奶。

许衿腾出一只手绕到身后摸了摸叮当的后背，十分宠溺地没有赶它走。

正是这犹豫的几秒钟，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几个月没听到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似乎还有点疑惑：“喂？”

“……”

许衿激动得捂住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心里所有的猜测和不安全都被这熟悉的声音驱散，她忽然感觉浑身懈力，长期备考和应对治疗而麻木的内心终于久违地获得了一点点知觉。

“是我。”她把手机贴近耳朵，不想错过他的一丝呼吸，话说出口才发觉声音嘶哑得厉害，甚至还有一点哽咽。

电话那头的谢珩呼吸一滞，压抑又喜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许衿？这个点……高考完了？贺也川把这个号码给你的？”

一连串好几个问题，想要说的话太多了，他恨不得立刻坐上回国的飞机回到她身边。

五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谢晏之替他办理好了手续，离开学校的时候他专门挑了一个午休时间收拾东西，至少不用让同学看到他离开学校的样子。

站在校门口，他再次回望整个学校，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但他还是固执地看着，拼命想把学校的样子刻进脑海。

最后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保卫室旁边——那是许衿回来当天二人见面的地方，那天有只奶牛猫伏在她脚边，她状态并不好，但还是露出笑容来面对他。

这段时间他强迫自己不去跟她说话，不给她发消息，也不透露任何行程……或许就像谢晏之说的那样，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不能延误她的人生，不能在高考最重要的时刻影响她好不容易调整好的状态。

但谢珩不知道的是，许衿对未来所有的憧憬和希望里，都有谢珩。

“谢珩。”她在电话这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为什么不参加高考了，这是你的意愿吗？”

“算是，但也不全是。”谢珩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会，还是放松了语气，“我会当面跟你解释的，毕业典礼是在六月底，到时候我会回国，等我。”

许衿听到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车辆引擎声，猜测他可能要出发赶行程或者上课：“好，那你先忙……”

她尾音拖得老长，话音突然一转：“我……我什么时候能联系你，只能打这个电话吗。”

“不用害怕。”谢珩安慰她，“手机放在我爸那，等这个周末我就要回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本想在继续说一说叮当或者找点别的话题，但谢珩好像真的很忙，几句过后就挂了电话，她瘫在床上，仰头看着灯，一直看到眼睛发酸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还没有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这次通话太过匆忙，简短到她只来得及确认他的状态，其他什么都没说。

那一晚许衿激动得整晚都没睡着，不知道是因为高考结束还是因为那通电话，第二天她才跟姜宁解释了整件事，还抽空回复了尹星晚给她发的留言和室友的关心。

毕业典礼定在六月底。

考后一个周，许正荣定期带许衿去医院复查，还是一样枯燥的流程，几乎与上次没什么区别的检查报告。

医生说许衿这段时间的恢复情况很不错，而且现在高考结束，压力小了很多，接下来的治疗会相对来说轻松一点，不仅给许正荣打了定心针，也让许衿的心情变得很不错。

“从数值上看，问题不是很大，所以之前的治疗是非常有成效的，这个暑假可以多到户外走走，多去接触一些新的人和事，将来是有希望能够彻底治愈的。”医生捏着检查报告解释着。

“好好好，谢谢医生，那我们下一次复查的时间是？”许正荣满脸都是笑，也只有在听到许衿情况还不错时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许衿百无聊赖地看了看群聊消息，大家正在热火朝天地考虑毕业聚餐的事，苏子哲的发言频率最高，但说的都是不切实际的方案，全部都被姚杨以充分的理由一条条否定。

群聊消息几乎要被千篇一律的“哈哈哈哈哈哈”刷屏，许衿的不自觉笑了笑，脑海里又回忆起许多苏子哲的画面。

心情不错，天气也很好。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正好一大块云朵飘过，遮住了刺眼的阳光，许正荣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接了电话。

窸窣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车载空调发出轻微的声响，许衿听得不太真切，但她却明显从后视镜中看到许正荣神色一凛。

有一种预感瞬间划过心头，许衿坐直了些，身子微微前倾想听到点什么，但许正荣已经挂上了电话，动作迅速。

时间仿佛静止。

许衿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眼神注视着方向盘，双手不自觉抓紧了前排的座椅，空调运作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如堕冰窟。

“爸。”许衿看向许正荣的侧脸，无数种猜测已经在她心底闪过。

“521案重启调查了。”许正荣沉声道。

“521”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只感觉太阳穴一阵刺痛，好像隐约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瞬间拉回到海上，到处都是海水的腥臭味。

“为什么？”

问完后她便发觉这个问题很傻，几年前没有结果的案子几年后再次开始调查，这算什么稀奇的事吗？

“旧案重查有很多契机，不过最常见的一种是，警方又发现了当年案件的新的线索。”许正荣已经拧钥匙启动引擎，“衿衿，你是当事人，最近几天之前那个你比较熟悉的女警可能会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

“等等，爸。”许衿立刻打断他，“为什么要龚警官来？你不参与调查吗？而且你说的新线索具体是什么意思。”

许正荣沉默片刻，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像是在经历着极度激烈的思想斗争。

“因为回避原则所以我不能参与521案的调查，至于新的线索。”他顿了顿，“衿衿，是你的同学向警方提供了新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