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孤身一人来，走的时候却带走了很多东西。

一个人照顾自己时总是将就，有家人关照就可以讲究了。

比如早餐要考虑到营养均衡，方便面这类速食不能再吃。

“还有啊……”

这些是秦赫奕家里的阿姨嘱咐他的，以前也这样嘱咐秦赫奕。几乎每一位来秦赫奕家的与秦赫奕同龄的小孩都被嘱咐过这些。

穿衣也讲究。

秦赫奕没有穿过的衣服都被蒋闻岚拿出来让梁昭试。

梁昭说不用的。

蒋闻岚充耳不闻，说换一下看看。

秦赫奕看梁昭红着脸试了两三件，看不下去，将梁昭手里的衣服随意一丢。

“别试了，”秦赫奕说，“他有衣服穿，之前买过的。”

蒋闻岚看他一眼，“哦”了一声，“什么样？”

“就，衣服样。”

蒋闻岚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颜色？”

“……”

蒋闻岚说：“你不穿就让梁昭穿，别小气。”

“我没小气啊！”秦赫奕说。

蒋闻岚说：“那你讲这些。”

秦赫奕说：“梁昭不想要，他不敢说。”

蒋闻岚又看他一眼。

秦赫奕懂了，彻底懂了。他拿起架子上的棒球外套递给梁昭，“你试试，不试咱们走不了。”

蒋闻岚在玩换装游戏。

他应该想到的，蒋闻岚才不会无聊到关心梁昭的日常穿搭。

那些衣服买回来还没有试过，秦赫奕永远说“下次会穿”，梁昭的出现给了蒋闻岚新的灵感。

梁昭或许还在等待秦赫奕的“救援”，秦赫奕没办法，只能等待。

她玩开心了自然就放人走。

秦赫奕玩着小程序里的猫咪消除游戏，时不时抬头看看梁昭。

他在心里叹息，不懂拒绝的梁昭就像小猫咪。

而游戏失败，没有成功解救猫咪的秦赫奕真是愚蠢的人类。

直到蒋闻岚兴致缺缺，让秦赫奕把梁昭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梁昭才解除封印。

蒋闻岚走了。

梁昭被秦赫奕拽着坐到沙发上，“这件别脱了，你穿着吧。蒋女士的眼光真是挺好的，每一件都好看。”

每一件都好看吗？现下无人，梁昭逐渐大胆，“是衣服好看吗？”

秦赫奕耐心收拾，答道：“是啊。”

梁昭说：“你要不要重新说一下？”

秦赫奕顿了片刻，笑道：“是衣服好看。”

梁昭心道，好的。

“我不帮你收拾了，我写作业去。”梁昭说。

其实他们的作业已经在梁昭的严格要求下做完了，但是梁昭始终觉得，茫茫题海，学无止境。

于是他们又多出一份梁老师布置的作业。梁昭以身作则，也没放过自己。

秦赫奕挽留道：“等我一下嘛。”

梁昭没理他。

“昭昭。”

“谁是昭昭？”梁昭笑问。

独自蹲在角落里捕捉墙上光斑的猫咪看到穿着亮闪闪衣服的人类离开，高傲地抖了抖毛，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

秦赫奕继续整理衣物。

因为在家里他不用担心，梁昭不在他眼前，就在哪里学习，或是悄悄跟猫玩。

梁昭能一边背书一边挥动逗猫棒，两不耽误。梁昭说如果学校可以带猫去，他就会喜欢去学校。

秦赫奕说他一直很喜欢上学，在学校里看到梁昭他就很喜欢上学。

但是现在，他不想开学了。可以存档的话，这段时间会被他永远珍藏。

秦赫奕一想到梁昭回学校后会申请住宿，就有些焦虑。

出了家门，他希望梁昭可以变小，能让他时时刻刻揣在兜里。

不知重来一回是否会有改变。

住校是当时无奈的决定，那时老师不太赞成梁昭在这么关键的时期住校。

处理人际关系并非他擅长，流言蜚语少了，却没断过。老师怕他应付不来，影响成绩。

他现在有选择了。

他不需要花费时间结交朋友，维护短暂的关系。

老师怕的事情，秦赫奕也怕。

秦赫奕嘴上说着梁昭想怎么样都可以，实际心里是想让梁昭听他的，按他想的去想。

每个人都有私心，他隐藏得更深一点。

这是他偶然发现的一点。

拥有成年记忆的他无论怎么扮演以前的样子，都不是真的小孩。

他始终觉得梁昭是他的。

他曾经和梁昭说过许多情话。他说梁昭是他的，梁昭从来没否认过。

秦赫奕默默思考是不是应该把家里那台十六万的音响带着，还有那个会旋转倒车的扫地机器人，梁昭主动摸过，应该是挺喜欢。

要不就把猫带走。

据秦赫奕观察，梁昭现在喜欢盯着猫吃饭和喝水。

猫警觉，人看着它就不吃。这时候梁昭会转移视线，等待猫猫继续用餐，又看过去。

猫会立刻与梁昭对视，直到他心虚不再看。他们之间这种暗流涌动，剑拔弩张地拉扯被秦赫奕发现几次。

最开始他以为梁昭想摸猫，把蹲坐在饭盆前准备进食的猫捞起来，放到梁昭手里。

“你想摸？你摸好了，别怕它。”

“……”

梁昭没有摸，把它放走了，还问秦赫奕为什么打扰它吃饭。

听起来有些困惑和不高兴。

他会在秦赫奕不注意的时候，往猫盆里丢小鱼饼干。有一次他偷偷喂猫吃猫条被秦赫奕抓个正着。

“今天的猫条已经吃过了，你怎么还给它呢？”

秦赫奕对梁昭说话是和颜悦色的。

对猫就不是。

他提着猫的后颈皮把它关到猫屋里，“医生说你每天吃得太多了，怎么还吃呢！下次不许再吃了。”

秦赫奕想和梁昭交流一下如何科学地养好一只猫咪，却见他手里拿着一包未拆封的猫饼干。

梁昭问：“这个能吃吗？”

秦赫奕拒绝道：“不能，它不能吃了。”

“我想知道，人能吃吗？”梁昭低头研究。

秦赫奕：“……”

在他未完全察觉的气氛里，梁昭和猫已经建立了一种特别的友谊。

这种友谊在梁昭去洗澡的时候会具体表现出来。

猫会蹲在浴室门口。

梁昭打开浴室门，猫围绕他走一圈，然后走开。

有点神奇，有点莫名其妙，他不理解。或许梁昭真的是外星生物，猫猫星球的王子。

当然，梁昭并不这样认为。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秦赫奕的猫成为朋友，这件事做起来很简单。

和人相处就没这么简单。他有时会希望秦赫奕一家都变成猫，这样他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只需要和猫对视。

秦赫奕收拾完行李，盯着门外那只正在追逐自己影子的猫陷入思考。

这只猫现在是梁昭的朋友。

梁昭的交友圈在逐步扩大，他现在觉得梁昭心里有点拥挤了。

梁昭表面上看着没有那么喜欢猫，和猫互动时表情总是冷淡，但他心里应该是很喜欢的。

像从前那样，秦赫奕和朋友们玩的时候梁昭就在旁边看着，观察他，他笑得很开心的时候梁昭会跟着笑。

他说很喜欢看秦赫奕。

秦赫奕捞起猫猫。猫猝不及防，瞪着琥珀色圆眼。

就是这只猫，把梁昭吸引住了。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梁昭现在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这儿了。我不是怪你啊，长得可爱也不是你的错。”

猫无语。

“我和梁昭之间的关系，不是你能理解的。我和他，很不容易。”

猫听不懂。

“没办法了，跟我们走吧。”

“喵？”

“喵喵喵。”

因蒋闻岚反对，秦赫奕放弃了把猫带走的想法。

猫挣扎着从秦赫奕身上跳离，大摇大摆地巡视房屋的各个角落。它已然有了领地意识。

换一个住处要重新适应，秦赫奕想，他不应该这样对待他的猫。但他如愿带走了扫地机器人。

临行前，蒋闻岚把秦赫奕叫到书房谈话。她对秦赫奕宽容到几乎可以说是纵容的程度，毫无条件也不是。

书桌上堆着几所大学的介绍，还有信件。

“你没时间考虑自己的方向，只能我费心了。”

秦赫奕翻阅后说：“我有方向。”

“带回去和梁昭一起看吧。”蒋闻岚说。

秦赫奕应声，连忙收下。

蒋闻岚缓缓道：“小时候到现在你都做得不错，希望以后也会是。”

秦赫奕说：“当然不能让你失望。”

“可以走了。”蒋闻岚说。

秦赫奕悄声关上门。

回去时，梁昭扒着车窗观望来时路，还是一样的风景，但他身上的紧张局促感消失了。

车里播放着舒缓的旋律。

秦赫奕合目养神，他收拾完行李就感到困倦。

“秦赫奕你睡着了吗？”

“没呢。”

“哦。”

梁昭继续看窗外。

车子徐徐驶入人群拥挤的市区。

“秦赫奕睡了没？”

“没呢。”

“回去之后吃什么呢？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梁昭问。

秦赫奕认真想想，说：“家里打包了很多吃的。”

梁昭说：“我想吃麦当劳。”

不远处的商场有一家M，秦赫奕说靠边停车他去买。

梁昭拉住他。

秦赫奕问：“要一起去吗？”

梁昭戴上帽子和围巾，“要。”

再次和秦赫奕漫步于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央，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

振奋。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心里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