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轩中,两人相对而坐。
“军饷的事,皇上派人去查了,直隶省的结果已经出来,没有问题。其余几个省还在调查,得到八月才能有结果。”陆歌平沏了杯茶,给白朝驹也倒了一杯。
白朝驹把茶举到嘴边,顿了下,问道:“公主,直隶省是哪位去查的?”
陆歌平微微一笑:“御史台的姚林青,姚望舒的侄子。”
白朝驹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把茶水咽到肚子里。
“我还记得公主说过五雷神机炮的事。”他说道。
“五雷神机炮的事,他说服了皇上,我暂且也找不出漏洞来,没准他确实做了件好事。”陆歌平说道。
“可他既然堂而皇之地派自己侄子去调查军饷的事,大抵有问题。”白朝驹说道。
“姚林青是御史台大夫,军饷事关重大,理应他去调查。督粮道又没有姚林青的亲戚,他没必要避嫌。”陆歌平笑道,“那姚望舒一定会这样说的。”
“他就是仗着咱们抓不到他的把柄。”白朝驹说道,“但我还是觉得,他跟这事肯定有关。”
“你有证据吗?”陆歌平脸色一冷,格外严肃地问他道。
“我要是有证据,早就去查他了。”白朝驹说道。
“你既然没有证据,还是离此事远些吧。”陆歌平把茶碗放回桌上,往椅背一靠。
“他也是顺天府的住民,我有理由管此事。”白朝驹说道。
“所以呢?你一个九品小官,要去扳倒当朝首辅吗?”陆歌平问道。
“公主,我想写封信。”白朝驹一脸认真道。
“你要写信就去写,我哪里拦得住你。”陆歌平无奈道。
白朝驹摇了摇头,说道:“我写的信,要交到公冶明手里。”
听到公冶明三个字,陆歌平立刻坐直了身。
“你要他直接去沙州查五雷神机炮?”
白朝驹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道的战况,沙州已经被困一个月了,他们应当去不了。”陆歌平说道。
“我认为值得一试,不知公主意下如何?”白朝驹问道。
陆歌平思考许久,终于,她坐直了身子,说道:“你写吧,我调一个暗卫,帮你把信亲手送到他手上。”
“多谢公主。”白朝驹行礼道。
七月廿七,距沙州城不到一百里的三危山上,一只队伍驻扎在山腰上。
此时太阳西斜,夕阳的余晖撒在戈壁上,沙砾都呈现出金黄的色泽,宛若黄金铺满大地。
“要不是打仗,西凉还是挺不错的,风景老好了。”廖三千撕了块肉干,放在嘴里嚼着。
“咱们被堵在山坳里十多天了,你还有闲心看风景。”禹豹嗤笑道。
这两只的队伍被编在了一起,现如今,弹药已经不太够用了。士兵们纷纷拿起了长枪和刀。常瑞将两只京城的队伍和一只高台卫的队伍混编在一起,公冶明的队伍恰好和廖三千组在一起,还有另一只由老兵甘蔚带领。
“看风景又怎么了。”廖三千冷笑道,“常将军令咱们今夜突袭敌营,你这个不会用刀的,别吓破了胆!”
“我怎么不会用刀了?”禹豹反问道。
“手下败将。”廖三千得意地笑道。
“那你还是我老大的手下败将呢!你欺负我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打得过他呀!”禹豹也不甘示弱。
听他这样说,廖三千没理由反驳了,只能冷哼一声,道:“先不和你胡闹了,我去和你们老大商量下战术。”
他向东侧山坡上的营帐走去,远远见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山上快跑,那人步履轻易,轻功不凡,几下就跑到了距他不到一里的位置。
廖三千看清了那人的衣着,只是身简单的布衣,不着盔甲,也没有帽子,看起来不像军中的人。
“喂!你干什么的!”廖三千对那人喊道。
“我是个送信的。”那人回道。
送信的?送信的能有这么好的轻功?廖三千眉头一皱,对那人喊道:“我看你可不像个送信的!”
“我这信也不是送给你的!”那人回道,转身想离开。
廖三千却拔腿追了上,嘴里大喊着:“别逃!别当我不知道,你是鞑靼派来的人!”
他一边跑,一边丢出怀里护身的匕首。尽管山路颠簸,可那枚匕首扎得极准,正对着逃跑那人背后扎去。那人慌忙回身闪躲,逃跑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他见廖三千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也不得不取出怀中的匕首,与他应战。
廖三千冷笑一声,呵道:“总算被我逼出原型了吧!”随即甩出手里的阔刀,直逼那人而去。
那布衣男子的功夫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极好,廖三千和他打得有来有回,叮叮当当从山腰一路打到山下,俩人纠缠不下,胜负难分。
禹豹瞧见了动静,以为是鞑靼的人突袭到了山脚下,连滚带爬地冲进公冶明待着的帐子,惊慌失措地喊道:“老大,敌人来了!”
公冶明正在床上躺着,为夜里的突袭养精蓄锐,听到这话,赶忙从床上起来,拿起刀就往外跑。远远瞧见山脚下,廖三千和一陌生人扭打在一起。
说是敌袭,怎么就一个人?公冶明感觉不太对劲,但还是握紧了刀,往山下赶去。
“鞑靼的走狗!”廖三千急红了眼,手里的刀子直往布衣人身上砍去。
“我就是个送信的!”布衣男子无力地呐喊着,被迫招架着廖三千的猛攻。就在这时,一柄闪亮的刀刃从半空插到俩人中间,将俩人交错的刀锋逼开。
那柄刀刃随即一转,笔直抵在了布衣人的脖颈上。
“好好好。”廖三千叫好道,“这下你可老实了吧,赶紧交待,谁派你来的?”
布衣男子看了看面前这位拿刀抵着自己的年轻人,面中有道疤痕,正是公主所说的那个人。
“公主让我送信给你,说是一个姓白的写的。”布衣男子说道。
“嗯?”公冶明立刻松开了抵着他的刀。
“喂……”廖三千正想说,这人可疑的很,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就见布衣男子将一份信塞到公冶明手里,转身跑远了。
“他真是给你送信的?”廖三千好奇地凑上去,看公冶明把手里的信拆开。
“你不能看。”公冶明把拆了一半的信往背后一揣。
“哎呦,我就问问呢。”廖三千笑道,“姓白的是谁?是姑娘吗?”
“是我哥哥。”公冶明面不改色地说道,起身走开了。
哥哥?怎么不是一个姓?还专门派个人千里迢迢送信过来?是正经哥哥吗?廖三千疑惑地想着。眼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想起夜里的行动,对着公冶明的背影喊道:
“晚上的行动,叫你们的人别拖后腿啊!”
三危山十几里外的林地里,一支骑兵正在此休息。他们是负责围困沙州的众多队伍中的一只,他们的统帅是阿古金,一名十年前参与过天乾关之变的老将。
阿古金知道沙州有重防,一时难以攻下,就下令众人围困沙州城,断其粮道。
现在正巧是夏日,粮食烂得快,等到冬日,没有补给的沙州就算不投降,也不堪一击了。
而此计围困沙州,对鞑靼的骑兵来说也是一种考验,他们得在城外守到冬天,这是另一种煎熬。
“三危山上的那支逃兵,被咱们困了几天了?”守夜的士兵打着哈欠。
“半个月了,没见到踪影,八成被狼吃了。”
他们说的逃兵,就是公冶明所在的那三只小队。他们全部卸下了神机营的装扮,换上高台卫的破盔甲,身上也没带火铳,一路能避且避。
鞑靼误以为这是一只从龙勒山的尤启辰手下逃跑的队伍。
守夜的士兵再次打了个哈欠,身后传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他回头想往后看,就在侧头的瞬间,一柄涂满黑色的刀刃洞穿了他的脑袋。
公冶明吹响了脖颈上的骨哨,早已潜伏在夜色中的众人亮出刀刃,将那些来不及反应的鞑靼人扼杀在睡梦中。
一阵并不激烈的厮杀过后,夜空恢复了宁静。
“有四五个人骑马跑了,其余人都被剿灭,大概有七十人。”甘蔚说道。
“咱们这可算大功一件吧。”廖三千说着,走向树林里,那里还有不少战马。
“这些马都杀了吗?”公冶明向甘蔚问道,甘蔚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这么多马,都杀了岂不是很可惜。”廖三千感慨道,“我听说鞑靼的战马很凶悍的,都是上好的战马。”
“咱们就三十七人,这么多马带不走。”公冶明说道。
“那这样,一人选一头骑走,其余的都杀了吧。”甘蔚道。他也认同廖三千的想法,这么多上好的战马,都杀了怪可惜的。现在物质紧张,能留一点是一点,实在不行,吃马肉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来来来,选战马了啊!”廖三千对属下众人喝道。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公冶明回头,拿刀挑起一具躺在地上的鞑靼人尸体。
“怎么,你连尸体都想要?咱们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吧?”廖三千问道。
“不。”公冶明摇了摇头,“我想可以把鞑靼人的盔甲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