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腹上,安静地接受恋人的安抚。直到随着话语而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
“她没认出我来,还误以为我是外公的学生......”,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场景,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双眸中只有对待陌生人的客气与疏离。
“我曾想象过,或许哪天会再遇到她、那个时候又会是怎么样......”,嘴角上扬的弧度看上去有些苦涩,“她会不会觉得愧疚?有没有后悔过?”
“我甚至坏心眼地想象过,她哭着求我原谅的场景......”
与现实对比,夏宁的想象到底还是过于贫瘠。一切的场景都是以她会内疚、她曾后悔为前提,而画面也总在她的哭泣道歉下戛然而止。
“现在想来是我太天真了......”
“她看上去过得不错,还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起来大概8、9岁左右吧......?没想到长这么大了还会突然多了弟弟妹妹......”
“夏宁”,凌澈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眼神细细在她面上游走,边观察着她的神情,边编织着安慰的话语。
对上凌澈担忧的眼神,夏宁露出淡淡的笑,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看着她有些勉强扯起的嘴角,强装没事的模样也被无意识的小动作给出卖。凌澈牵起她不自觉攥紧的手,轻柔地将她的手摊开。手心上浮现大小不一的月牙,凌澈不禁心疼地摩挲那一个个痕迹。安慰的话语没能及时编制完成,夏宁便再次开了口。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她是因为什么抛弃我的?”
凌澈默然地看着她,却没法从她眼底的情绪读出些什么来。夏宁轻拍身侧的椅子,凌澈会意起身入了座。
“前些日子我跟哥不是回了趟家吗?我问了姑姑当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问出口时姑姑错愕的表情依旧历历在目。家人们为了不让她再次受到伤害而一直避讳的话题就这样被她掀开了一角。
“......父亲婚内出轨,母亲好像也是在父亲的葬礼上才发现这件事。”
“在我的记忆里她也确实是在这段时间变了......”,下意识地握紧凌澈的手,试图从爱人身上得到些安慰。凌澈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双手包覆起那只小巧的手。
“或许是没法接受这件事才将我抛下的吧......?”
或许是性格里的骄傲让她没法原谅父亲的过错,也没法接受自己竟然会被蒙骗了那么久。也或许是因为爱恨分明的性格,她才会切割得如此利落、走得如此彻底。
“也或许是觉得我变得碍眼了吧?只要我在她面前晃悠,就会让她想起父亲......”
即便得以一窥当年的事,夏宁并没有因此感到释然。到头来也只是更进一步证明自己在生母的心里无足轻重,更遑论她会为当年的事而内疚后悔。
今日这一面便是最好的证明。这一位让她在意了那么多年的人压根就没认出她来。
絮絮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内心却感到一阵空虚,像是被什么剜去了一块似的。
室内暖黄的灯光将人罩在一层温柔的光晕中。夏宁望向被紧握在凌澈怀里的手,抬头一看便撞入他满是心疼的眼眸之中。紧蹙的眉头,还有下意识摩挲自己手心的小动作,无处不是他的疼惜。
“澈,我能要个拥抱吗?”
话音刚落,凌澈便已站起身将她搂入怀里,内心的空洞仿佛一下被填满。宽大的手温柔地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将心中的不宁给细细抚平。夏宁顺势埋入他的怀里,在这熟悉的温度里享受恋人的安抚。
“夏宁,你没做错什么......”
察觉到怀里人抬头,凌澈微微将拥抱分开。俯视的关系让怀里的她看起来更为娇小、更惹人怜爱。凌澈揉了揉她的头,蹲下与她平视,目光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见她一脸的不解,凌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头,“怕你忘了,所以想着提醒你。”
“你没做错什么,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你造成了伤害都是事实。”
微微睁大的眼眸中有一丝流光转动。凌澈一手轻抚上她的脸颊,语气温柔也坚定,“原谅或不原谅她,都是你的权利”。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满是疼惜地握在怀里,“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凌澈的几句话让夏宁心下触动。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但即便自己还未作出决定,凌澈也已决定好站到她的身边来。
恋人的支持让她心生勇气,或许再次面对母亲时她不会再那么局促了。
夏宁伸出手勾向他的脖颈,而凌澈也紧紧回抱住她。彼此的距离再一次被缩短,清甜的花香与温暖的辛香交融于空气中久久不散。
“外公,该吃药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外公也已出院返家。自从上一次意外的碰面后,夏宁就再也没在医院里见到过母亲。而外公也没向她提起过母亲。虽然夏宁也不清楚他是否知情,但她还是顺势不去提起这件事。
叮咚——
“我来吧”,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凌澈便直接走向大门查看。朝大门外一看,只见来人是一位妇人,身边还跟着两小孩。
“嗯?”,预料之外的人来迎接,妇人疑惑地扬起眉。随后还是克制住打量的眼神,语气客气地问说,“你好,我是来找周老师的,请问他老人家在吗?”
走至大门的凌澈俯身将拴在大门上的锁头解开。近距离看,妇人的眉眼与夏宁确实很像,唯一不同的也只是多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在的,您请进。”
吱呀一声,随着大门的打开,两小孩兴奋地直奔院子。
“你们两个都别乱跑!回来!”,妇人边追着孩子边吆喝着。
屋外的动静也引来夏宁的注意,她好奇地站在玄关处张望看看来人为何人。不曾想,就这样与她碰上了面。四目相对,母亲的表情闪现一丝愕然。
不等母亲有何反应,夏宁径直转身走入屋内深处。
屋内的外公见证了玄关处的这一幕。他担忧地想要跟上夏宁,却又没法无视自己的女儿。
就在外公准备转身之际,妇人携着俩孩子走到他的面前。
“爸,你们两个过来叫外公。”
“啊、额,你怎么没提前说你要来啊?......”
外公有些不知所措。他即想与女儿叙旧,又放心不下孙女。他不敢去想女儿的突然上门会给孙女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正好回到屋内的凌澈见状,便上前搀扶外公到客厅坐下。安顿好外公后,再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外公别担心,我去看看她。”
转身便见妇人好奇地盯着自己,凌澈向她点了个头便走向厨房。
夏宁狼狈逃离,躲到无人的厨房里来。明知从外面没法直接看到这里,她还是背对着出入口。双手撑在厨房深处的料理台台面上,低头细数着台面上的调料瓶,似是有种掩面躲藏的意思。
察觉到身后有人向她走来,夏宁回头查看。下意识朝他伸出的手被凌澈稳稳接住,她顺势投入他的怀抱里。凌澈也不负她的期待,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不宁的心绪。
“想躲着?”,凌澈低声向怀里人确认。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凌澈稍稍将拥抱分开,额头轻柔抵在她的额头上,轻笑答说,“好,我陪你。”
两人便就地坐下,肩并着肩、背靠在橱柜上。硬冷的地板并不舒服,但两人的姿态却是如此地放松。凌澈曲起一边的腿、歪斜着肩膀向夏宁靠去。夏宁依恋地将头靠在他那倾斜的肩膀上。交握的双手确实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嘻嘻”,耳边传来清脆的笑声,接着便听见夏宁轻笑着说。“感觉我们俩这个样子好傻啊......”
见恋人心情变好,凌澈的心情也变得明朗。把玩着手里握着的小手,语气也染上明显的笑意,“不觉得很像回到小时候吗?为了逃避什么而偷偷躲起来......”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夏宁开玩笑地接下他的话。不曾想凌澈接下来的回话出乎她的预料。
“小时候不想去工作时我会这样。”
夏宁意外地抬起头。她确实没法想象,早早便接触社会、又那么热爱演戏的凌澈也会有这样的阶段。
凌澈见她如此的反应,不禁觉得好笑。他也不急着回答,一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继续靠在自己的肩上。
“小孩嘛、有时候太累了,偏偏还遇上特别难搞的导演......这种时候难免会有逆反心理。”
“有一次我躲到床底下,我妈蹲在边上劝我,但她好说歹说我就是不肯出来”。小时候的回忆一点一点涌现,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直到奶奶也出动了,我才愿意爬出来......”
“奶奶是怎么说服你的?”,夏宁好奇地问说。
“她很认真地问我,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讨厌那个导演才不愿意去的。”
埋藏于心的真实想法一下便被点破。凌澈边说着过往,边抓着夏宁的手把玩。轻轻捏了几下手心,再摩挲她纤细的手指。
“如果是累了,那就请假好好休息。但推迟了的戏份就会都堆积到另一天去。”
“但如果是后者,我不去反而是向他们屈服了,也间接印证了他们对我的偏见......”
良好的出身、优越的家世,还有个业界泰斗般存在的奶奶。这样的背景任谁都免不了先入为主,认为他不过是抱着玩票的心态。更有甚者,假借磨练的名义,对他百般刁难。倘若他在此退缩,便也如奶奶说的那般,坐实这些人龌龊的想法。
“激将法啊......”
“嗯,偏偏我性格就吃这套”,凌澈笑着自我调侃道,“就这样被奶奶狠狠拿捏了。”
看着自己不停被“蹂躏”的手,夏宁反手握住了他,再将手指扣下、与他十指紧扣。恋人的一番动作看在凌澈眼里只觉可爱。
“后来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是真那么讨厌就应该从一开始就果断拒绝。否则答应了下来便是我的责任,后面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不负责任地躲开......”
两人的谈话被突然出现的来访者打断。那俩小孩站在厨房的出入口,好奇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他们。随后妇人也跟着现身,眼神止不住地打量夏宁身旁的陌生男子。
“晓、......我能跟你谈谈吗?”
声音有些小,但那个不成形的名字依然被夏宁清晰地捕捉到。夏宁站起身向母亲点了个头。凌澈也紧跟着她站起了身,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夏宁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回头朝脸色有些担忧的凌澈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去前面找外公玩,妈妈有话要跟姐姐说。”
两个孩子点头答应,眼神依旧黏在夏宁身上。正好走到出入口的凌澈便领着孩子们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随着几人的离去,厨房里的空气顿时陷入静默。没法做到面面相觑的两人,各自都在回避着对方的视线,也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夏宁低着头看向一边。视线的余角捕捉到冰箱上贴着的冰箱贴,那都是她出国时带回来的。不知何时起的习惯,每次出国时都会带回来一块贴在外公的冰箱上。即便外公也不会用到,但她总是用着这样的方式在这个自己不常回来的家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过得好吗?”
闻言夏宁抬起头直视着她。面上写满了疑惑,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在问她被抛弃后的那段时间吗?还是问的是现在的她?
“...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时候,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言语里的直白戳痛了母亲的内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瞬间消散,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夏宁。
“对、对不......”
“不用、不需要向我道歉,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似是没料到夏宁会这样地直言不讳,母亲瞪大着双眼,迟迟做不出反应。看向她的目光里震惊之余似乎也还有一丝的难过。
见母亲一脸呆然,夏宁也不等她缓过来,继续将未说完的话给说出。
“外公一直都很想你,他甚至为了等你回来一直不肯搬去跟我住......”
这些年夏宁心里一直清楚外公对母亲的想念,却仗着外公的疼爱故意视而不见。外公宁可用着百般借口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