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吗……约和颂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对方应该不会骗他,没有这个必要,她能够将南厄中心的古战场划为独立空间,令其依附着所谓的万星遥径,实力深不可测,甚至还能化用黑渊的力量。这样一位前辈,已经没有能够困住她的存在了吧,为什么依旧守在这个地方,直到近期才活跃起来呢?
先前他翻看尤兰利特留下的观察日志,那时候南厄还会发现幽灵出没的痕迹,宫羿前往南厄,却扑了个空。该不会是花了上千年的时间去接触、了解万星遥径,直到最近才完全掌控这神秘之地吧?
约和颂觉得很有可能,“多谢前辈的关心,我会注意的。所以前辈唤我来,除了让我了解关于世界树的问题,还有什么别的要告诉我的吗?”
幽灵侧身避开约和颂的视线:“我本想让你直接交出世界树,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筹码震慑这种东西,所有条件也都准备好了,能让它乖乖给我塑造出一个,足以容纳所有‘家人’的世界。”
“但很可惜的是,我无法将其完全剥离,它从种子时期就栽种在你的灵魂里,根系应该已经蔓延至你灵魂的每处了吧。”幽灵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超级可怕的事情,约和颂整个人都不好了,彻底炸毛,差点一蹦三尺高,登时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他的灵魂里,不但有个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爆炸的炸弹,这个定时炸弹还跟他彻底绑定,拆都不能拆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难道是对他随便接受外人、不,外星生物好意的惩罚吗?
“哪怕是对灵魂的研究最为深入的源初信众,恐怕也束手无策。你的灵魂化为世界树的沃土,牵连太深了,就像拔出萝卜会带出泥,而强行将世界树的尚未长成的身躯从你灵魂里扯出来,你会魂飞魄散呐……但若是放任不管,或许有一天,它会在你体内破土而生……”
“等等等等一下!”约和颂别说听了,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皱成了一团,太掉san了,他不要变成花盆脑子里长出枝丫啊,约和颂欲哭无泪,“前辈是我见过的对世界树研究最深刻的人,难道对此也束手无策吗?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啊……如果前辈真的能够提出有用的方法,我立刻再去唤醒一颗世界树,让它帮您造千万个世界!”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就只能暂时将生命之源封印,阻止世界树悄然吸收生命之源的行为,但那样做,失去能源的世界树只能汲取他的灵魂,他恐怕也会一起跟着枯竭。真是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还有多少时间?总之,诺德尔菲的同胞们还等着他许诺的未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信。
还有朔月,还有斐慈,他用生命将自己救从残酷的试炼中救回……约和颂握紧了吊坠,仿佛能从其中汲取到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一样,约和颂默念,这条性命,可是无比的珍贵啊,哪怕拼尽全力,他也不会让世界树的期望得逞。
他不信宇宙这么广阔,就没有个能压制世界树的东西。只要他还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母亲啊,若你在天有灵,还请庇护这孱弱又坚韧的灵魂。
“呵,大言不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幽灵似乎笑了一声。
“我这里确实有个方法,但实行难度极高,如何,要不要听听看?”
“当然,有方法就证明可以顺着这个思路行动,哪怕做不到,也能抑制!”
“很简单,抹除世界树的意志,换以你的灵魂取代。但要这么做,你就必须放弃这具身躯,将灵魂并入世界树,由你掌控世界树的生长趋势。但注意,世界树的成长是不可逆的。”
“世界树的每一片叶子都代表着一个欣欣向荣的世界,为了能源,它有时会不择手段。它的无私会同化每一个试图染指自身的势力,哪怕你成功完成以上我所说的每个步骤,你也绝对逃不开世界树注定的使命,那就是——存活与生长,即使以牺牲其它世界的生命为代价。就像大树无法再变回种子,飘落枯叶不可能重回新绿,时间无法倒流,一旦开始,无法回头。”
幽灵的声音格外平静,她对这个孩子并不了解,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能迅速保持冷静,不知道此前发生过多少大事……看样子和她一样,命途多舛。
若有能力走过一道道坎,注定前路光明,但是……这是他想走的路吗?
约和颂竭力保持着冷静,“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放弃这具身躯,去夺舍世界树吗?”
“我在来的路上见到了不下两个分魂,或许你也可以试一试?本体占据世界树,分魂占据身躯。但你若想要分割灵魂,恐怕要付出庞大的代价。谁叫你的魂魄已经被庞大的根系进驻,想要分割,就必须避开世界树的主根系,生生切掉一半,但那样做,世界树可能枯萎,连带着你的其它灵魂也……”
“只有这个办法了吗……”约和颂陷入了沉思,他对分魂没有意见,但此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要借助这种办法生存。说实话,别人怎么分割自己的灵魂那是别人的事情,但他可能是太过保守了吧,用到自己身上,他有点……受不了。
他此生就见过两个例子,一个斐慈一个洛,看斐慈收集残魂的艰难模样以及朔月那叛逆的态度,约和颂:“……”
他不要分魂。
幽灵深深地看着约和颂,当然还有别的办法。
“有,比如像我一样,吸收污染,让污染如同剧毒腐蚀灵魂,世界树也会随之枯萎。但只要你的意志力足够,或许你能从噬人的黑渊口中逃脱,与绝望共生。”
约和颂打了个哈哈,“前辈真会说笑,这种方法还是不必了吧,宇宙这么大,也许总有一天——”
“不要把希望放在未来。”幽灵摇摇头,“我之前说过,古往今来,只有三个人从万星遥径带走了世界树的种子并且令其成长为承载着无数世界的星系根基,开创全新的星际文明,被称为寰宇湮星行者,ta们与世界树绑定的程度不比你浅,但是ta们做到了。”
寰宇湮星行者,这是什么中二名词?约和颂头大,仿佛在幽灵了然的目光中变得越来越渺小。
这是因为没文化被嫌弃了吗……约和颂默默转过头,无法接触到正常教育与星际常识,这都是帝国的错!
“万万年,也就是说从人类踏入星际到星际繁荣昌盛的这些时间里,也就三个生物完成了这个目标吗?我不觉得我能够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啊。”约和颂无力吐槽,他要是时运在身,也就不会陷入一波又一波漩涡了。
“而且,为什么他们被叫做寰宇湮星行者,开创了全新的时代,不该被称为尊者帝皇贤者之类的名称吗?”
“世界树的生长,本质是以掠夺其它星系的能源来壮大自身,这些行者本身拥有远超普通世界的力量,这就是ta们能够承载世界树的原因,覆灭星星,自然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为了使世界树生长,而行走在覆灭星系的道路上,这就是此名的来源。在这之中,又有多少文明被摧毁,我就不得而知了。”幽灵话说得又轻又慢,约和颂却觉寒意遍布全身。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细想这些人是如何做到成功养成世界树的,或许ta们找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命之源,或许是其它,幽灵却将残酷的真相轻飘飘揭露,仿佛这再正常不过,弄得约和颂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不,”约和颂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些太超过了?”
“我不会、也不能这么做。”约和颂眉头紧皱,他生存尚且艰难,还要拼尽全力挣扎着活下去,可要他去覆灭一颗星球,用以维持自己的生命,他做不到!
如果世界树是这种祸患,那最好还是和他一起陪葬吧。
“这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幽灵的眸光闪烁,“久远的人类先祖,就是踏着流浪古兽的尸骨,开辟了如今的疆域。在流浪古兽还没开始流浪的时候,它们可是也有着不逊于人类的先进文明啊。”
“而且我说的那三位寰宇湮星行者,可不是一同诞生的。”
“第一位寰宇湮星行者,人类,在第一场划分宇宙的大战中,因意外落到万星遥径,被种子选中。在那场堪称惨烈的战斗中,率领人类,以血与硝烟,成功养成了第一株世界树,为人类的文明奠基。”
“第二位寰宇湮星行者,虫族,在虫族的历史中或许还留存有相关记载,帝国的第一位虫母阿伽那克欧娜,突破了原生种族带来的思维界限,成功升格,率领虫族四处征战,打下了帝国最初的疆域,她的世界树也在那场战斗中茁壮生长。”
“最后一位,也是迄今为止离我们最近的一位,挽月俱乐部最初的建立者之一,宫言。最开始并没有世界树的种子对她感兴趣,是她自己带回了一颗近乎死亡的种子。有母族强大的财力支撑,令她寻来了类似生命之源的奇特瑰宝,无需以生命与文明为养料,她的世界树因此格外孱弱,但她对此并不在意,将之当做景观养育。后来她的世界树倒在了家族内斗之中,但也有说法,是联盟的上层借着她家族内部成员的手摧毁了她的世界树,目的是为了不再出现另一个联盟。”
“如何,听完了之后,有没有好受些?并非要你亲自掠夺,而是身处宇宙,毁灭与新生无时无刻都在上演,如果你能抓住机遇,说不定,你也能创造更大的奇迹呢。”
这话说得,就像是喝杯茶一样轻松,如果抓住机遇真这么轻松,就不会只存在三位寰宇湮星行者了。
而且这些故事里的生灵,并非是拥有了世界树才成为寰宇湮星行者,而是自己本身就实力强悍,世界树与称号,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谢谢前辈的指点,我知道我可以走哪条路了。”
“哦,说来听听?”
“请原谅,这些法子我一个都不会选,战争害苦了我的母亲和我,若我为了求生或者别的什么目的而掀起战争或动乱,岂不是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而且,我还有那么多远比养育世界树更重要的事情……”约和颂看着自己的双手,这里曾染上湿滑黏腻的血液,有时会风干成深色血块,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为了明天。
幽灵顿了顿,约和颂对情绪的感知越发敏锐了,清晰地捕捉到她似乎有些生气,是因为他的选择吗?也对,身为虫族,逃避战争在他们看来,是一件罪无可恕的事情。
“能和我说说吗,是谁把你养成这样的,养得不知所谓,天真浅薄。”幽灵自然不在乎他的选择,她只是个提出方法的,约和颂做什么都与她无干。或许她只是好奇,约和颂却从其中听出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自己啊。”约和颂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幽灵表现得格外平静又见识不浅的样子,约和颂也把一些平时从不会对外人说的话说出口,浓密的眼睫低垂,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灰暗:“如果叫你失望了,那我也没办法。”
“或许你之前见到的都是身份尊贵且谈吐优雅的大人物,但我觉得我能把我自己养成现在这副模样,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既没有家族托举,也没有父母养育,甚至连义务教育都没有接受过的我,已经比很多虫族都做得还要好。”
“我尚未出生的时候,撞上了几位上将发泄的枪口,差点变成了一抹灰烬。”
“族群将我驱逐,见我有利可图,又眼巴巴想将我弄回来。我是他们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自然不乐意。他们就喊着绝不能让虫母再成为指向帝国的武器之类的话,欲要将我谋杀,他们差点成功了。”
“条件很艰难吧,我想想,自我诞生到现在,大概也就两三年的光景吧,当然,不算卵内的时间。能走到现在,难道不能证明我其实很厉害吗?并不是一定需要俗世的条件,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虫族。”
“这样就很好了。”他有无名,就能够养活自己,有了精神力,就能养活诺德尔菲的同胞们。
他不需要再掀起更多的战争了,不需要再制造悲剧,他也能引领诺德尔菲走得更远。
“……”幽灵陷入良久的沉默,仿佛将自己融入了黑暗,约和颂瞧见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那你恨她吗?”
“恨?”约和颂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对她说声谢谢,谢谢她带给我生命。但更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亲缘浅薄就是这样的,无法强求。”
约和颂听到幽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像啊,现在的你,和她真的很像。”
“有些事情,你做得远比她做得更好。正因如此,我或许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