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我这是死翘翘了？”头好痛，难不成幽灵已经动手了？约和颂揉着脑袋，睁开双眼，入目一片黑暗，耳边隐隐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模糊到清晰，感官与意识一起回笼，依稀记得最后他好像掉进了水里，感受着后背硌人的石头，他被海水冲上岸了？

母亲的遗物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没有任何变化，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约和颂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说不出失落，老实说，幽灵最后的突然发难着实把他吓了一跳，难不成是看到故人的遗物，于是积蓄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但是到最后，嘴里放着狠话，却也没有真的对他动手。经过千年的变迁，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令自己成为由仇恨驱使的傀儡，却还记得姬赋光留下的东西吗？

这之间似乎发生了许多许多被时间埋没的事情。

他无从得知，对此也无话可说。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他所追求的事情得到了答案，恍然梦醒，他要踏上完成下一个目标的征程了。

视线逐渐恢复，约和颂看见了闪烁的群星，眨眨眼，有些愣住了，这里不就是他来到古战场前经过的星海吗？幽灵没有杀了他，反而是把他送回来了吗？

双手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泡在水里也不觉得冰冷，反而温暖的。他随便捞起一块石头，映着天边的星光仔仔细细地观摩，内里一点像是胚芽的阴影，外壳冰冷刺骨，散发着来历未知的寒意，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了，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概念：尚未诞生便已逝去的世界。

不是每颗种子都能茁壮成长，变成大树的。

那这么说来，一开始世界树所感受到的，就是正在萌芽阶段的世界了？但是这里的种子，约和颂精神力扫了一遍，如无意外，没有幸存者。

所以他是回到了原点，还是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精神力甚至探查不到这个世界的边界，要怎么才能出去？顺着看不到尽头的边界线走了不知道多久，约和颂有些暴躁地抓抓头发，烦死了！

一直以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约和颂终于品尝到太过放飞的苦果，朔月、宫羿和于天都在等着他，谁知道这里时间的流速是不是和古战场一致的，浪费的时间是谁的，是他的呀！

他一直记着斐慈的告诫，没有回头过，无数没来得及诞生的世界就像是垃圾一样堆在海岸边，天穹挂着的星星一点点黯淡。这里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妙，肉眼所见到的区域甚至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少，周遭晦暗，仿佛黑渊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世界吞噬。

“为什么诺德尔菲会有这种地方……不对，这里还是诺德尔菲吗？”

“……是或者不是，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冰冷至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幽灵的声音原本就已经够冷了，现在更像是彻底抽离了情绪，无爱无恨，唯有漠然。

随着她的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闪烁着柔光的空间裂隙。

“我知道现在的你心中有诸多疑问，上前来吧，踏过边界来到彼岸。这一次，你我仅是提问者与回答者。”

“哈，本该如此。”约和颂笑笑，他确实还有很多疑问，幽灵出现得正好，再不出现，他就要试着破坏边界逃出去了。

再次回到熟悉的焦土，约和颂脚步一顿，忽然觉得奇怪，他从前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古战场，甚至细节分毫不差？

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抬头，看见背对着他，仰望着破碎天穹的幽灵。

一切黑暗与污染尽数褪去，宁静的风吹拂着，吹过废墟与残骸，吹过新生的幼芽与草叶。幽灵褪去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变得……约和颂不知道怎么说，就像是一朵云一样轻飘飘的。对她来说，这种平静或许非常难得，她久久伫立不语，约和颂也没有打破此处的安宁。

直到她回身，再次直面约和颂，开门见山地说：“姬赋光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我想怎么做都和你没关系吧？”约和颂奇怪。

“……随你。”她只是抱起双臂，摇了摇头，“你做的这一切，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我劝你少做些无用功，她要是在乎那些功名利禄，在乎死后的恶名，也不会就这样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这话听起来……，前辈和我母亲是旧识？而且相熟颇深的样子，你们之前关系非常好吗？”照这么想也说得通，期望越高，希望破灭时带来的落差越大。

“不过前辈你这里说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妈妈真的不在乎，就算她确实是这个性子，那也不代表我就能冷眼旁观了。”

“你这家伙，有求于人就前辈前辈地叫，得罪你了就幽灵幽灵地喊。”对于约和颂的直言不讳，她似乎并不生气，这反倒叫约和颂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幽灵……呃，前辈的脾气怎么突然变好了，一定有古怪吧？

“关系好不好又有什么用，反正她恐怕已经忘干净了。过去的一切被她抛之脑后，她为了一个渺远且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未来，放弃了现在。”幽灵拍拍手，又是熟悉的黑渊，小山一样的异种，不过这一次，她的态度和缓了许多，约和颂与那个熟悉的异种面面相觑，再寻不见当初剑拔弩张的氛围。

“认识一下吧，我的‘家庭成员们’，而古战场，则是我和它们共同的家。”绕了一大圈，幽灵终于说出了她的的真实目的。

“我知道你身上藏有世界树，甚至还是已经破土而出，逐渐生长的完全体。但你对世界树——生命的奇迹，一无所知。而我正是为此而来，身负世界树的生灵才能踏过万星遥径，唯有身负足以背负世界的资质，才能被奇迹的种子选中，得以安然穿过暗流汹涌的星海。”

“而你足够幸运，处于生长期的世界树证明了你的资质，让你能够安全穿过危机四伏的万星遥径，但这远不是终点，甚至连起点都不是。”幽灵的兜帽分毫未动，约和颂却觉得她具有洞悉力的双眼早已将自己的灵魂看穿。

约和颂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呃，前辈的意思是……”

“哎，真是不知者不畏，”幽灵摇摇头，手在虚空一划，像是抹开了玻璃上的雾气，他之前见到的星海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神奇得就像根本就无法在现实发生的场景，“之前你或许听到过世界树的呓语，它告诉你这些都是种子，是不是？万年的时间里，无主的世界就像是海滨的沙子一样堆叠着等候有缘人的到来，可惜回望数万万年的历史，能够将世界树的种子从这里带走并且将其养成的生灵，古往今来，也就三个而已。”

“我的意思是，你要大难临头了。现在的世界树在你看来是什么？趁手的武器，贮存力量的容器？承载生命的工具？不，都不是，这些都不是世界树的真正能力。”幽灵目光如刀，仿佛看见了那颗深藏精神海正中，寄生的剧毒。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体内不止流淌着姬赋光的血液，还有着宇宙罕见的瑰奇珍宝之一——俱欧兰的生命之源，甚至……还有圣倾斐斯的至毒。这是……一昧至臻至烈的火焰……嗯？火焰又是从何而来……？”最后一句话声音低得只有幽灵听得见，在约和颂看不见的地方，幽灵眼中的冰蓝骤然深邃。

“这三者在你体内运转自如，达到了平衡，但这三足鼎立的场景不会维持太久，待到世界树为了更进一步而反客为主时，你的一切将会沦为世界树的养料，无论是你强大的精神力，坚韧的身躯，还是无垢的灵魂，都将烟消云散，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不要再管姬赋光事情的原因了。”

“因为如果你打算继续带着这个定时炸弹，还是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吧，别说为姬赋光证名了，你连拯救自己都做不到，更何谈其他？”

约和颂的眸光再次变得锐利，挑了挑眉：“前辈可不要骗我啊，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个说自己有经验之谈的骗子了，把事情说得多可怕，弄得人焦虑得不行，好像下一秒就要出事了一样，结果转头就找我卖假药。”

“呵呵……有意思，你说的这些骗子，可有看出那些驳杂的能量流？你也感觉到了吧，世界树无法全然为你所用，而你也在苦恼它的不可控。它现在按捺不动，是为了寻找一处生机足够充沛的安静地方，你身上有不止一滴生命之源，这说明将这份礼物赠与你的人非常看重你，你总有一天会回到给予你这份瑰宝的地方。”

“！”约和颂皱起了眉头，耳边如同响起一道惊雷，醍醐灌顶！

阿鱼，对，他怎么忘了阿鱼！约和颂扶着额头，懊恼不已，他肯定会回俱欧兰去看阿鱼的，阿鱼也肯定会乐呵呵让他进入俱欧兰的腹地，他对生命之源的需求并不大，而且生命之源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生灵就能驾驭的珍宝，有阿鱼守在身侧，就问谁敢觊觎！

但是世界树不同！充沛的生命之源这家伙有多少吃多少，仿佛生命之源生来就是为世界树准备的一样，让世界树进入俱欧兰的腹地，简直就像饿了三天的狗进入肉包子大本营一样！

怪他，世界树太久没作妖，反倒让他忘了世界树就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家伙。

可是……约和颂抬起头，幽灵为什么要提醒她，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感谢前辈的提点，我本该好好报答前辈的，不过太可惜了，我这个人理财不怎么样，不仅花钱大手大脚，存不下来钱，甚至还倒欠了别人卖身钱，浑身上下能够回报前辈恩情的，也就只有这小小的世界树了……”约和颂笑得那叫一个无辜，既然说出口了，说明幽灵的目的肯定与这个烫手山芋有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问对方收不收！

“钱……？你觉得我能用上这玩意儿吗？”她没有点破约和颂的小心思，只是带着郑重告诫：“我只是由衷地希望你，不要太过依赖外物，不要……轻信他人。”

不要……落得我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