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突然来了一群穿白大褂的人。
狗蛋认出来了,那是实验室里的人。
他的心揪了一下,可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他已经为了食物夺去太多生命了,这次该他变成一块块肉了。
饥饿的痛苦,感染的绝望,一切都结束了。只是……
“狗蛋……”
微弱的声音让他回过了头,“小白,我不走,我只是去实验里待着而已。”
“我每天都在你身边,你的小银鱼里,你的土豆里,你的牡蛎里,都会有我的细胞……”
狗蛋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他内心清楚,这算哪门子在一起。
他看了小白一眼,跨进了冬眠舱。
“狗蛋,我会带你出去的……”
笨鱼。对抗腐烂的疫苗哪有那么容易研究出来?
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日复一日地躺在冬眠舱里,哪个种族出现了腐烂就在他身上割一点肉下来补救。
但是,不会有人再饿肚子了。
要是真有一天,有人用他的细胞研究出来了疫苗,他获得了出来的权利,只怕那时,小白已经不在了。
但是狗蛋隔着玻璃笑着朝小白点了点头,“嗯,我等着你。”
玻璃彻底关上了,隔绝了人们发现实验体存在的欢呼声。
一切静了下来。
md,好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渐暖了下来。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熟悉的白色灯光刺得他皱起了眉头。
“唔……”
他尝试着做起来,离开这讨厌的灯光,但是四肢却没有力气。
肌肉萎缩……
狗蛋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他这是躺了多久?
小白,还在不在?
恐惧一下包裹住了他,让他想重新睡过去。
“狗蛋,您可以离开冬眠舱了。小白博士用你的细胞研制出了疫苗,世界感谢你。”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新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更加恐慌了。
“咳……小白博士,这博士名字怎么这么像一只小狗啊……”
狗蛋呆住了,又呛了一下。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性走了过来,鬈发剪得短短的,黑框眼睛松松地挂在鼻梁上。
厚厚的镜片挡不住亮晶晶的银色眼睛。
md,这可恶的灯光都把他的眼睛刺激出眼泪了。
“好久不见。”
那声音还是没变,软软的,像是海里的泡泡。
“md,你这笨鱼为了当博士都把眼睛看坏了。”
“没办法呀,”他什么都没说,小白像是知道他讨厌这里似的,就揽过他的双腿和腰,把他抱了起开,向外走去,“我笨嘛,要不拼命学就当不上博士了。”
“你这些年就关在这里研究我?MD,如果你研究不出来,那一辈子不就出不去了?”
“我和狗蛋是共犯啊,我也需要赎罪。不论是什么原因,生命逝去就是逝去了。”
他不说话,小白也静静的,就这么抱着湿漉漉的他往外走着。
“狗蛋,咱们回家。”
路上,人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笑着走着,人群中,还穿插着八只腕足的章鱼,人行道上,多开了一条水路,有人鱼在里面游。
一部分章鱼和人鱼返回了海洋,一部分则留到了人类社会里。
那些玩弄生命的贵族被处决了,但杰克的情况比较特殊,最终被判了终身监禁。老杜退休了,刘翊当上了警长,李鹤还是神神秘秘的,小红小明和以前人鱼饲养室的同事们开了一家食品公司……
一路上,小白滔滔不绝地对他说着,像是讲着一个美好结局的故事。
突然,狗蛋抓紧了小白的衣服。
食物的香味。
他在大街上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小白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怀里的他,注意到他在看什么后,咧开嘴笑了。“老板,一袋脆烤小饼干。”
十分钟后,一袋热腾腾的饼干放入了狗蛋怀中。
金灿灿的,香喷喷的,每一片都是用小麦粉烤出的饼干。
唔……
好热,饼干把他的嘴烫出了泡,但没关系。
他一片又一片地往嘴里塞着饼干,停不下来。
“唔,狗蛋,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吃这么多会吐的。”小白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想拿走他的饼干。 “呕吐物又不是不能吃!”狗蛋下意识地把饼干往后藏,小白于心不忍地收回了手。
“抱歉。”狗蛋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停止了咀嚼,“我……”
“没事,咱们回家。”小白把他往上颠了颠,走进了他熟悉的小巷。
还没进入小巷,一包更大的饼干就放入了狗蛋的怀里。
“惊喜!”小红看着狗蛋,抱着小明开心地摇着,弄乱了小明的发型。
小明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小红的肩膀,“狗蛋,多亏了你,生育率在你陷入冬眠的第三年就上来了,政府不再强制婚姻了。”
“狗蛋!你看!!!”刘翊穿上了警长那深色的制服,还是年轻时活力满满的样子,“我的手恢复原状了!那些腐烂的肉全部长出来了!!和我们工作的大家也都康复了!!!”
李鹤的娃娃脸还是一点都没变样,他摸了摸站在他身边的“小八们”,“谢谢你。”
滴答滴答,狗蛋看着大家,泪水决堤了,曾经骂人不带停的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饥饿,疾病,种族队里,同类相食……洪水般卷走了太多生命,但好在剩下的生命,带着生命独有的活力和顽强重新绽放了活力。
那个曾经只有一个一鱼漫步的清冷小巷挤满了人。
李鹤似是看到了他的情绪决堤,“我们明天再来,今天是探监日。我们先带着‘小八’们去看杰克了。”
其他人看了看李鹤好像也意识到了狗蛋的不对劲,笑着挥着手道着别。
那个曾经名字被放进纸箱的孩子依偎在人鱼怀里,哭得更凶了。
“狗蛋,你看。”小白笑着朝下水道旁点了点头,弯抱着他下了腰。
刚才还空无一物的下水道旁,出现了一条腮还一张一合的海鲈鱼,海鲈鱼旁边,散落着几根红色的发丝。
狗蛋眼角挂着泪,一手揽着饼干,一手抱起了那还在扑腾的海鲈鱼。
“谢谢。”他大声朝下水道喊着。
小白刚抱着他起来,一个黄毛小孩就低着头,抱着一袋和狗蛋一模一样的饼干跑了过来。
啪!
小孩连人带饼干摔到在了狗蛋和小白面前。
小白吓着抱着狗蛋蹲了下来,“你没事吧。”
小孩哭唧唧地看着狗蛋手中的饼干,“大哥哥,你可以把你的饼干给我吗?今天是父亲节,我想送父亲饼干……可是……”小孩看着地上的饼干,越哭越伤心,“我的零花钱不够了。”
“啊……孩子,对不起,他……”小白担心地瞥了一眼狗蛋,改为单手抱着他,往兜里掏着钱。
“给。”
狗蛋全身下意识地抱着饼干往回缩。
但是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他没有把要饼干的孩子想象成小白,他没有说反话,他的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个词。
狗蛋控制着肌肉萎缩的胳膊,颤颤巍巍地递出了饼干。
小白震惊地看着他,像是发现珍宝般惊喜道:“狗蛋!”,随后一个带着笑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狗蛋!你怎么回事?”狐朋跑了过来,一把抱起了哭哭唧唧的小孩,“对不起,我这孩子挺调皮的,他没给你们惹事吧。”
狐朋看清那两人后,呆住了,良久笑着道,“狗蛋,你真是一点没变呢。”
“哎,爸爸,那个大哥哥的名字和我一样?”
“当然了。”狐朋亲了亲怀里那个小黄毛。
狗蛋惊讶地打量着狐朋,又看了看小白,猜测着他们的年龄。
狐朋的眼角生出了皱纹,黄色的胡子盖住了下巴, 身体也胖了一圈。
“你胖了倒不那么像狐狸了呢。”
狐朋笑了,“你还是这么会讲话呢。小狗蛋,咱们这一点可不要学这个哥哥唔……”狐朋抱着小孩转过了身,走了两三步又扭过了头,“对了,欢迎回来。”
高楼上的LED灯又亮了起开,蓝色洒满了整个小巷。
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好像没变。
当初他发现小白的地方,有几只真正的小狗摇着尾巴跑过。
小白单手抱着他,打开了他熟悉的门。
小小的房间里,还是什么都没变。
小白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姐姐留下的大床上,陪他坐着。
风吹开了老旧的窗户,掀起了薄薄的窗帘,让银色的月光溜了进来,照在了小白左手的破旧芦苇环上。
狗蛋鼻子有些酸,他的血管戒指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等着有一天,他一定要给小白买一个真正的戒指。
“小白……”
“狗蛋……”
听见对方唤自己,他和小白双双同时抬起了头,头差点碰在了一起。
小白看着他,视线滑过他的眉毛、睫毛,好像要这么一直看着他,突然,小白的眼闭上了,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喊什么宣言似的大声吼了出来。
“狗蛋!我……我爱你!!!”
狗蛋没料到有一天,他会从抱他都要三思的小白嘴里听见这种话。
狗蛋笑着揽过小白的腰,抱住了小白。
小白颤抖地睁开了眼,看到狗蛋的一瞬间似是慌了神没反应过来,连带着他重心不稳地摔倒了。
小白翻到了他的上面,喘着粗气,护着他的后脑勺。
那双银色的眼睛总是这么看着他,好像说着话。
现在他终于知道那无声的话是什么了。
“md,笨鱼,别抢我台词。”他有些吃力地拦着小白的脖子,吻了上去。
带着血味的吻消失了。
这是一个饼干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