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照得场地里一片洁白,让人感到眩晕,就像夏天那不知好歹的太阳一样。
狗蛋快速奔跑着,他从来没觉得奔跑能和溺水一样憋闷着难受。
他大口气喘着,在水管上使劲敲了三下。
当,当,当。
声音顺着管道传导向前。
右前方,安妮从出水管里飞了出来,一尾巴把正想拿掉小白另一个器官的AA先生掀翻在地。
“爱德华——!!”安妮双眼布满红血丝,朝AA先生嘶吼着。
听着安妮叫出了AA先生的真名,狗蛋不由得拌了自己一下。安妮和爱德华是什么关系?
爱德华双手撑地,握紧了解剖小白的刀,起身的同时反手朝安妮砍去。
一人一鱼扭打着远去了。
狗蛋翻上了舞台,朝大理石案板走去。
可是他刚才那跑出残影的腿却慢了下来,磕磕绊绊,似是知道火焰威力的飞蛾,不敢向前。
红色,红色,红色。
狗蛋目及之处全是红色。
他的小白被红色侵蚀着,不知好歹的血在流着,带走本就不多的生命。
狗蛋想去捂住伤口,但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他眼花缭乱,他不知该去先捂哪个。
旁边的刺身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件件器官。
肝,胃,肾,大肠,小肠……
尽管如此,肺还在那残缺不全的身体里一起一伏。
新鲜的鱼肉看得狗蛋想吐,他拂去了挂在白色睫毛上的生理泪水,帮小白把散乱的头发拂到了耳根后。
小白和任何一条鱼那样,临死前痉挛着,像是一个受惊了的孩子。
狗蛋从来没有那么温柔地说过话,“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那个高高壮壮的小白是那么脆弱,他生怕说重了一句话打碎这易碎的生命。
狗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刀,跪到了小白的尾巴上。
观众席上的一些观众已经重新坐落下来,看起了烹 饪现场。
他们见狗蛋重新握起了刀,以为被打断的烹饪节目要重新开始了,尽管观众席上挤满了章鱼和一些想要慌张离去的人,但还是发出了响亮的喝彩声。
但马上,这些喝彩声变成了尖叫声。
狗蛋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闭着眼睛使劲划下, 血水混着汗水,他已经分不清了。
md,疼。
咣当!
刀子滚到了地上。
狗蛋趴在了小白上半身的空洞上,胸膛里的血流进了小白的身体。他微微抬起头,伸手摸着小白死灰的脸颊。别怕,我来做你的器官。
人鱼的本能让重伤的小白进食着。
狗蛋感到自己伸到小白旁边的手臂被小鱼啄了一下。
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根本不像是人鱼的撕咬,像是一个血腥的吻。
“md,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敢放开了吃?”狗蛋自言自语着,看着苍白的小白心疼得快要融化了。
狗蛋拽着小白的肩膀借力往上移了移。他深吸一口气,咬了一大口自己的胳膊,在口里嚼着,掰过小白的脸,喂到了人鱼嘴中。
血腥味仿佛打开了人鱼原始的开关。
狗蛋感到自己的口腔被人鱼的尖牙捅破了,血止不住地从紧紧相贴的嘴唇中流出。
血肉相融,止不住地生长,让生命在残酷的大地上深深扎根。
镜头机记录下来了血肉的生长,记录下来了在血中相拥的一人一鱼。
这是揭露实验体存在的现场,这是人鱼婚礼的现场。
银色的睫毛张开了,朝他一忽一忽的。
md,他可受不了被这么纯良的眼睛一直盯着。
狗蛋用胳膊擦去了嘴上的血,直起腰来拍了拍小白的后腰,指着小白的眼睛道:“我送你的新眼睛,新肾,怎么,还喜欢吗?”
突然,小白突然坐了起来。狗蛋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小白硬生生用蛮力弄掉的钉子,“你TM……”
他被喷着鲜血的手抱住了。
狗蛋的嘴撇了撇,闭上了。他感到后脖颈湿湿的,热热的。
md,这人鱼又哭了。
“md,你离了我怎么独自去野外生存啊?”
狗蛋骂着,抱紧了小白。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食物化为身体的能量,分不开了。
“md,离开不了就不离了。我再也不让你走了,哪也不让你去了。”
他感到自己被小白抱得更紧了,几乎要被碾碎在小白的胸口,好像他真是小白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md,真难受。狗蛋扭了扭腰。
但是他没有躲开。
“啊——食物又恢复原样了呢。”趁安妮不注意,爱德华捡起刀,健步如飞地朝他和小白跑来。
那疯劲儿,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头的样子。
狗蛋刚握起手里的刀,爱德华的胸口上就多出了一道血痕,不稳地跪到了地上。
狗蛋猛地抬头看向安妮,只见安妮也瞪大眼睛看向他。
“呜——呜——”
小白紧紧捂着他身前正在愈合的刀伤,喉咙里低吼着,狗蛋被捂得疼抽了一下,连忙去掰小白的手, 这才发现小白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掷开了钉子,尾巴尖沾满鲜血,响尾蛇摇尾般愤怒地摇着。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大家都以为爱德华不行了时,他又拿着刀冲了过来。
两人一鱼中,狗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推开小白,用肩膀挡住了刀,把手里的刀刺入了爱德华的胸口。
“把他留给我吧。”安妮沉着脸走了过来。
狗蛋看了一眼没了章鱼的保护和失去壳的蜗牛般孱弱的爱德华,点了点头。
“哈,姐姐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姐姐大人?
狗蛋猛地回过了头,只见爱德华疯笑着看着安妮。
“我要看看你对她干了什么。”安妮把尾尖若有若无地悬在爱德华的喉咙上,手里,一个水球正在成型。
地上全是血,安妮把球砸到了地上。
血里,一个黑暗的屋子在狗蛋眼中慢慢成型。
黑暗,阴冷,潮湿,唯有窗边时不时传来的海浪声给这个房间带来了一丝活泼。
这个阴冷的房间和他在游戏里呆过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
[一个头发掉光显然刚做完化疗的孩子,坐在床边干呕着,和这个房间一样半死不活。
啪!
窗边的花瓶被打碎了,光头男孩警惕地抬起了头。 “谁?”
窗边,半露着一撮红毛。
“我看见你了。”
红毛抖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头发盖着半张脸的小姑娘撑着窗子露出了上半身。
“我叫爱丽丝!我观察你好久了,你似乎没有朋友呢,我也没有,咱们做朋友吧!”
“我是爱德华。不过,我不能当你朋友。我……我要死了。”
“怎么可能?你才这么小……”女孩走了过来,和男孩并排坐到了床上。
“我……我的血坏掉了。”男孩局促地往右边挪了挪,躲开了女孩。
海风吹起,吹起了女孩遮盖脸的头发。
一大片红色的胎记展现在男孩面前。男孩看呆了。
女孩一下捂住了脸,恶狠狠地瞪着男孩。“哼!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是不是?哼,我就知道你和那些臭鱼一样!”女孩生气地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好酷的胎记啊,就像是一团火焰。”男孩呆住了,忘记了躲闪,呓语般呢喃着。
女孩松开了手,忘记了去捂被海风吹起的头发。
这天房间里异常阴冷。
大人们在房间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小爱德华叹了口气,看向了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但他并不悲伤。
因为爸爸妈妈说过,他是私生子,这个辉煌家族的霉斑。
他就应该日复一日地躺在海边小塔中,慢慢等死。
“爱德华,爱德华……”
一个声音小声唤着他。
“爱丽丝!?唔……”爱德华被爱丽丝捂住了嘴巴。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我就没有朋友了。喝吧,”爱丽丝咬破了手腕,把血滴到了爱德华的手中,“我的血有魔法!!!”
爱德华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童话故事看多了的伙伴,血咽下去的瞬间,他的瞳孔睁大了。
有什么在身体里悸动着。
“哈……”爱丽丝抚摸着他刚长出来的红发,“咱们头发的颜色一样呢!所以,你也要像我一样带着笑脸,不要每天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好不好?”
“你……怪物!!!”门开了,父亲难以置信地看着重新长出头发,皮肤变得红润的爱德华,颤颤巍巍地拿出了枪,“果然,我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跑!”爱丽丝牵着爱德华从窗户一跃而下。
爱德华听到父亲的子弹射到石头,又飞入身体的声音。
他不难过。
父亲想让他死。他也想让父亲死。
这,合情合理。
伴随着父亲身体倒地的声音,他和爱丽丝跳到了水中。
女孩的双腿变成了尾巴,带着他向大海深处游去。
爱德华的肺憋胀着,身体却异常轻盈。
这是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见到了爱丽丝的朋友们,他们和爱丽丝一样,有着漂亮的尾巴。
可是,就因为爱丽丝脸上的火焰,那些人鱼就骂爱丽丝是“怪物”。
切,这些有着尾巴的精灵和人类一样无聊。
他们和父母一样要杀了他,只是因为他没有尾巴。
切,无聊的理由。
爱丽丝拽着他继续往前游着,躲着。
他们在没有人和人鱼的孤岛上生活着,渐渐长大。就像是生活在地球外的星星上一样,真好。
可是,有一天,一个和爱丽丝长得差不多的红尾人鱼揽住了他们。
狗蛋看着出现在回忆中的安妮,不由得颤了一下,把脚下的血水踩出了波纹。
“停!爱丽丝,你疯了吗?他是人类!□□来了他可是要吃掉你的!快过来,你还有姐姐不是吗?”
“姐姐,”爱丽丝挡在了他的身前,亲了他一下,“可是,姐姐,我这个丑八怪和你接吻你能不躲开吗?”
“我是你姐姐啊!”
“对不起,姐姐,我也爱您,可是我不能让您庇护一辈子,我需要他,他不会躲开我。”
“爱丽丝——”
爱丽丝拉着他再次逃去。一条人类的船驶过,把那条声嘶力竭的人鱼揽在了后面。
可是世界就这么大。
一群干瘦的人鱼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看啊,这不是那个怪物吗?”
“这个怪物消失后,没有鱼会察觉吧。”
人鱼们嘟囔着,朝爱丽丝撕咬过来。
唔……
他在海里笨拙地如一条肉虫子,出了费劲浮出海面换气,除了忍着被撕咬的痛外,他什么都干不了。
他帮不了爱丽丝。
人类的船驶了过来,吓走了这一群人鱼。
一张网子把伤痕累累的一人一鱼打捞了上岸。
“看啊,这不是食品集团老总的儿子吗?”
“你眼睛真尖呀!”另一个人捏着爱德华的脸,不停和报纸上比对着。“咱们这下可赚到了!”
“快吧那个人鱼片了给这个小子长长肉,他好瘦啊,咱们把他交给集团老总前要把他喂肥一些!”
人类把爱丽丝拖走了,拖向一把阴森森的大刀旁。
他本能感觉不好,托着血痕,费力地朝爱丽丝爬去。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忘记了人类的语言,只得无助地“啊——啊——”着。
“哈,这小子饿了吧?”
人类笑着落下了刀。
爱丽丝的头落入了海中。
海里,传来了刚才那条红尾人鱼声嘶力竭人鱼的尖叫声。
人类捂住了耳朵,“切,人鱼的叫声好刺耳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