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连忙后退一步表明她没有恶意,“我等前来寻前辈共商对抗九霜大计,我是陵羽仙门弟子。”
她亮出宗主亲传弟子符印,云程和裴瑾之随之表明身份。
菡萏没有动弹,若有所思:人族居然查到这一步,想必九霜此次掀起的风浪不小。只可惜,三个小毛孩,只是白白送死。
子颜三言两语交代了九霜的所作所为,菡萏自始至终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说的这些,光看九霜不曾受蛊虫折磨,菡萏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你们能找到我,实属不易。只是你们带不走我,我也帮不了你们。强闯此地,九霜一定有所察觉。为了保你们的小命,还是回去吧。”菡萏换了个更闲适的姿势,头和背都靠在舱壁上,闭上眼。
云程道:“当年您在梁岱府写下的安魂咒,这么多年,一直庇佑着世世代代的子民。现在外界生灵涂炭,前辈也要不管不问吗?您被困多年,家破人亡,心中无怨无恨?”
菡萏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您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能找到你吗?也许你该仔细看看这朵花呢。”
云程将一枝完好的和一个只有一朵花苞的两支花轻轻放到舱板上,它们与菡萏之间的光影被船篷分割一明一暗。
菡萏原本只是轻轻一瞥,但他的目光逐渐凝结,死死盯着两朵荷花。
他猛地扑上去,动作很大却很小心地拿起花,在旁人眼中平平无奇的花苞与他而言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菡萏整个人都是僵直的,嗓子紧的要命,好几次发不出声音,原本斯文清秀的面容因为猩红的双眼而狰狞。
“这是,谁给的?”声音嘶哑难听的不像话,菡萏跪卧在船板上,丝毫没有一代咒术大师的风采。
“你的妻子,裳娘。”
“她在哪?!”
云程视线落在花苞上:“她为了续命,将自己炼成蛊虫,现在就在花苞里。”
菡萏手指不受控的颤抖,他小心拨开重叠在一起的娇嫩花瓣。随着他的动作,另一朵花苞无声的张开了,其中的蛊虫爬到另一只蛊虫旁,两者交叠,逐渐融为一体。
一只米黄色的蛊虫蜷缩在空心的花苞里,似是累极了,正在深眠。
只一眼,菡萏的泪便坠了下来,正好砸在蛊虫蜷缩的圆心上。它的背部拱动,泪珠顺着拱起的弧度滑落。
菡萏用指腹亲亲抚摸蛊虫,明明心中已有答案,还会忍不住低声唤那个萦绕在心头数百年的名字:“裳娘。”蛊虫紧闭着眼却感受到爱人的气息,它张开口用细齿轻轻叼了下他的指尖。
只沉溺在爱人失而复得的美好中数秒,菡萏极尽缱绻的合上花瓣,没有再打扰爱人的安眠。他将花苞收入怀中,抬眸看向三人。
郑重其事道:“今日之恩,菡萏铭记在心。”
子颜急忙请求道:“现在前辈是否愿意同我们出魔宫?”
菡萏却有别的考量;“敓蛊已经不受我所控,我和你们走,只会是拖累。”
“这世上除了九霜,没有人比您还要了解这些蛊虫。九霜将你困在此处,你和裳娘都不安全。我们答应过裳娘,要让你们夫妻团聚,清除恶人。”
“前辈,和我们走吧。”云程恳求道。
“好。”菡萏点头,立刻出了乌篷船,环顾四周,询问道:“我灵脉被封,无法使用咒术将你们传送走。裳娘是用咒法将你们送进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菡萏立即决定:“走,带我去进来的术法点,整个魔宫已经被封了,我们从那儿走。”
一行人前脚离开,九霜便赶了过来。悬停在半空,俯瞰着空荡荡园林,他最敬爱的先生居然真的被偷走了。
九霜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好的很。”
话音落,刺眼的血光弥漫,园林内精美的画舫亭台轰然倒塌,数不清的灵植药草枯萎,这个隐藏在魔宫最深处的牢笼在顷刻间被夷为了平地。
他的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手面因为要承担巨重而冒着青筋,他拎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九霜弯下腰,在那人耳边轻声低语:“你这个师兄做的真是到位,自己为饵,将我魔宫里那些小娄娄耍的团团转。不过不清楚你的情深义重能不能换来相同的价值呢?猜猜,你所保护的人愿不愿意抛弃目标,来保护你?”
没有回应也无所谓,九霜飞跃至魔宫最高处。像扔一坨死肉一样将之温丢到正宫顶端,鞋面用力碾着他的脸,之温双目紧闭,内脏俱碎,不断有鲜血呕出。
九霜随意披着暗色长绸衫,胸膛大开,形如柳叶的眸子半合遮住半个瞳孔,阴冷的声音传遍魔宫各处角落:“本王的明珠被老鼠偷走了,它们的一个同伴落在了我手里。你们说,我该不该将它剥皮抽筋,枭首示众呢?”
魔宫守卫纷纷喝彩:“皮做鼓面肉成泥!颅骨祭酒路来平!”
九霜睨着整个魔宫,目光在神色癫狂的魔族中间晙巡,寻找异类。
已经改换面容的几人藏在魔修中随大众狂欢,眼神却不敢多看之温一眼。
被用种种法器罩着掩藏气息的菡萏在角落仰望着九霜,此时金乌耀眼,九霜站在顶端,披靡天下,无限风光。
菡萏却好像闻到了他腐烂的皮肉被阳光炙烤的腐臭味。
过去多少年了,这场师徒情,总该有个了断。
他的脚步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云程拦着。
云程传音入耳:“子颜带着菡萏前辈去开启咒法阵,我与瑾之去救之温师兄。谭师兄就在魔宫外,你们需要带着之温师兄去找他救治。知道么?”
菡萏收回脚步,没有动,便是同意了。
而子颜,此时双眸熏红,正在跟随其他魔修摇头晃脑,看上去到真的像个魔族。
但只有她自己知晓,面对最亲近的兄长不知生死的躺在那,她花了多大的力气克制住,不去与九霜玉石俱焚。
周围的魔族开始疯狂的寻找异族,子颜和菡萏顺着人流向他们的目的地走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准备食肉噬骨的“老鼠”已经悄悄溜走了。
九霜体内的敓蛊再次躁动,它也被豢养的愈发贪心。九霜渴望法力,瞳色开始闪换,舌尖舔舐着皓齿,体内的血液开始燃烧沸腾,他已经很难集中精力去搜寻那几只偷宝的老鼠。
此时,两个侍卫一前一后飞跃起朝他攻来!
九霜反应有些迟缓,直到差点被云程砍到,他才终于从干涸的混沌清醒过来。
歪头,脖子咔嚓作响,九霜缓缓地笑了,白牙上是咬破舌尖的鲜血。
“来了。”
九霜迎面对上裴瑾之的斩仙,大乘境的威压毫无保留的倾泻,地面上的魔族猝不及防地乌泱泱跪了一地。
在他身后的云程亦是剑差一点脱手,好在这些年到底没有白吃干饭,跟在步珞一和周兮身后咸鱼修炼也起了一点作用。云程飞速调整气息,迎着重压冲击。
裴瑾之没有太受境界压制影响,一来他已是化神,而来经历过龙骨淬炼,这点威压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只见裴瑾之攻势未减,轻巧地躲过九霜数道攻击。他剑气如虹,挥手间万丈剑气凭空起,伴随着铮铮剑鸣的斩仙犹如一条傲视苍穹的游龙扑向九霜!
那剑气太过霸道,如雪山之巅上的千年寒冰,凌冽到让九霜都不得不避退。
九霜点地跃起,乍然拔高数尺,倏忽间落到了远处。
他先前所站的地方,砖瓦成粉齑,裴瑾之削穿了他魔宫的殿顶!
九霜讶然,让他惊奇的是裴瑾之完全没有因为他的同伴在自己身边而手下留情。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他分心将之温拎走,之温就要和他身下的瓦块一样变成碎末。
“龙族?原来是龙族少主。”九霜从裴瑾之溢散的法力上嗅到了不同寻常,他不怀好意地扬眉:“看来,你丝毫不在意你的同伴啊。”
他的身后云程拿腔拿调:“这就,不需要你咸吃萝卜了。”
直到云程出声,九霜才意识到刚刚他居然全身心放在了和这个龙族小子的对弈上,压根没有察觉到他的后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人修。
九霜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裴瑾之没有给他多加思考的时间,再一次攻了上去。有了先前的经验,九霜不再轻视他,他们在空中缠斗,旁人已经无法看清具体的招式。
终究是九霜更胜一筹,单臂轻展,扫出一道蕴含巨大法力的掌风,直接掀翻了裴瑾之!
裴瑾之落至殿顶,半跪着滑行百米,吐出一大口瘀血。
九霜落在另一端,他拽着之温的头发将人一路拖行。之温四肢具被反折断,重伤昏迷。被他拎来扫去,就像一个死物。
“怎么样?要不要把我的先生还给我?”九霜轻轻往后一瞥,“虽然你那位同伴一直寻求机会想救他,只可惜,是在做梦。”
捂着胸口低头呕血的裴瑾之缓缓抬眸,苍白的面色更加衬托出他嘴角那一抹鲜红的艳丽。
“是吗?”明明是极其普通五官在红唇的衬托下变得妖冶,“不如,你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