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是一位记者。

似乎有道灵光一闪而过，柯南想起这位小姐中指上厚厚的笔茧，想到那支挂在对方衣袋上的笔。赤井秀一是那种只会把确定的结论宣之于口的男人，柯南也自然而然地把这条信息当成了先置条件。那么现在想来对方衣袋里那个四方的轮廓恐怕是随身笔记本，标准规格，他曾经在水无怜奈小姐哪里看到过差不多大小的东西。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冲矢先生，”柯南扶了扶眼镜，“你的目标是这位小姐吗？”

他的视线从身旁的炊事帐篷划过，伊藤小姐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只是神经质地四处环视着，似乎是在寻找他的身影。于是柯南又把身体往边缘挪了挪，让自己更多地曝露在风雪里。而随着夜深，他们一直等待的那场暴风雪似乎隐隐冒头。柯南能感到打在脸上的雪粒，已经有点隐隐作痛。

“谈不上目标。”粉发的研究生重新眯起眼睛，“我确实和她是因为差不多的理由来到了这里——男孩，你那位‘景光哥哥’有没有提到过白鸠制药这个地方？”

白鸠制药——柯南正好对此印象深刻。他想起那张名片，还有那个眼神。

“事实上，死者正是白鸠制药的职员，”他说，“而景光哥哥也是听说了这家制药公司的名字之后才，才决定跟上来的。”

他后知后觉地把一切联系在一块。

柯南咽了口唾沫，努力压下后背渐渐冒出来的冷汗，“白鸠制药是，是组织的产业？”

冷汗是难免的。柯南心想，他上次听到这个制药企业的时候还是在长野县的宣传小册，那可是是和长野雪景信州荞麦面并列着排在一块的地方特色。从胡子男嘴里听到这个企业涉黑是一回事，而知道它和组织有关又是另一回事——

心情很微妙，就像是第一次得知皮斯克存在时的那种，再次意识到组织到底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既为此感到心悸，又有种黑色面纱终于被揭开更多的兴奋。“冲矢先生这次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要拿到吗？”他努力在这种激烈的情绪下把自己的舌头捋直，“我可以帮忙…”

“啊，”假冒的研究生回答他，“不是喔。”

“欸？”柯南冒出豆豆眼。

“事实上，要披露制药公司黑幕的不是我，而是那位伊藤小姐。”冲矢昴状似轻松地耸耸肩，“我是来找人的——嗯嗯，今天算是小有进展，四个月之前我来的时候，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你真是个幸运男孩。”

柯南今天之内第四次欲言又止…眼前研究生的身影正在和某个被他送进监狱的跟踪狂重合，连身形都显得佝偻了不少——他摇摇头，驱散眼前的幻觉，“呃，”小侦探开口，几乎有点莫名其妙，“所以冲矢先生你来是为了诸伏警官还是景光先生…？”

假冒的研究生朝他露出微笑，“啊啊，我刚才就想问了。”

他说，“男孩，你怎么已经叫上‘景光’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小侦探张嘴，又闭上，又张嘴，但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淡淡的无语，莫名其妙的心累，以及眼前跟踪狂的幻影，都让他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别再管诸伏先生们的事了，江户川柯南。小侦探沉痛地对自己说。

11

研究生目送着小侦探跌跌撞撞地走回炊事帐篷。

他的情报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关键，事实上冲矢昴相信，等那位带墨镜的爆处警官看到伊藤小姐装备齐全但是一看就是门外汉的背包之后就会察觉到某些端倪，而他和柯南发现这位假冒的植物学家是一位记者之后，从她嘴里要到山中民俗村和白鸠制药的纠纷也只是时间问题。这里嫌疑最大的人总会浮出水面，营地负责人麻方叶，同时也是民俗村项目的负责人。他当然会恨白鸠制药的高桥，同时也有犯罪的条件与动机——和那位“诸伏景光”的推论完全重合。

那么也就是说，他又慢了对方一步。

赤井秀一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在越来越大的风雪里驻足，在心里咀嚼这这个不算陌生的名字。

诸伏景光。

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组织，他竭力调查过苏格兰的过去。苏格兰的旧姓在组织里不算秘密，只是也许没人敢触及他的逆鳞罢了。因为和这个姓氏联系在一起的是灭门案，一个家庭，四具尸体，据案卷上的描述，其中有一具尸体就在儿童房外面，是出自当时还没进入组织的诸伏景光之手。

但是在案卷里没有提到的地方，那间儿童房外还有一名死去的成员，来自麦卡伦的任务报告，而第六具尸体在一条街之外，是名松懈的外围成员，麦卡伦提到那人脚下堆积的烟蒂。第七具尸体是上一名苏格兰威士忌本人，同样死于所谓的“松懈”。

知道这段往事的人不多，但都能一眼看出麦卡伦在这起案子里的刻意美化。诸伏景光在那个晚上杀死四名组织成员，总不能每一个都那么巧合，“松懈”到让一个小孩悄无声息地杀掉。如果要为了这件事找个理由，与其用琴酒“他是个天生的杀手”这种看起来像是在说苏格兰上辈子没喝孟婆汤这样莫名其妙的推断，赤井秀一更倾向于他有个人帮忙。

而这个结论也不是当即就得出了的。事实上赤井秀一当时也为了这个案子烦恼了好一阵，几乎都快接受了琴酒的说辞。

直到那个任务。

苏格兰微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

汗毛一下子竖起，昭示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危险，好像被什么东西仔细审视着的不舒服的感觉。而眼前的苏格兰正在对他叙述自己的计划，如何让那个叫阿尔伯特的家伙告诉他们情报在哪里，如何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帽衫，里面是件贴身的黑色高领打底，连磨损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苏格兰抬起眼睛看他，从兜帽下面，因为帽檐挡住视野而微微皱眉抬头看他，莱伊突然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不是苏格兰。

或者说，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格兰”。

克隆？组织的某些不知道来源和依据的实验？他被某个整容的家伙冒名顶替了？没法判断，因为眼前人在没有整容痕迹的同时，无论习惯还是小动作都和原来的那位苏格兰一模一样。但是直觉就是叫嚣着不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他们明明根本没有那样相熟。他在狙击镜这边注视着这位苏格兰，看到他漂亮的裸绞以及干脆利落的划开阿尔伯特的动脉。艰难地联系着发生的一切——

如果，他只是想，如果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诸伏景光杀死组织成员的那位神秘的帮手。

那么一切就都说通了。

后来他真的去过很多次长野，有些是因为研究部的对接，有些是私人行程。他去看过那处老宅，一夜之间那么多人遇害之后，周围的邻居纷纷搬走，只留下一条凋敝的街道。而赤井秀一不知道哪里来的固执，硬是沿路走访着，问到了关于诸伏景光的消息：当年那个天才小孩？我只记得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这样讲。双胞胎，双胞胎，其他人都这样讲。一种验证，证明他的推论没错，也真的证明现在的苏格兰不是原来那个。

至于组织是否知情，琴酒是否知情，赤井秀一没兴趣探究，也懒得自找麻烦——

说到底那个和他达成合作，和他交付了信任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位苏格兰，而是那个一句话不说莫名其妙消失的家伙。

有被隐瞒的不爽，有被置于事外的恼火，可是说到底也许这是他们兄弟俩自己的事，也根本和自己无关，只是。

只是，作为赤井秀一，他也确实抱着质问对方的念头，直到如今都在继续寻找着原来那个苏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