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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最后怀着满腔疑惑从天台通道走下去，寻找刚刚他上来的那个楼层。松田阵平如他所交代的乖乖待在原地，在萩原研二看到他的时候，卷毛警官正盘腿坐在成堆成堆的金属材料之间，被金属板和螺丝螺母簇拥着，表情阴沉，低头研究一张张结构图。

喂喂小阵平，现在的气势很可怕哦，萩原研二看到阔别已久的幼驯染忍不住想笑。注意到他含着笑意的视线，看起来像炸弹犯的卷毛抬头，对他露出一如当年的微笑。

“没受伤吧？”

第一句问候关于久违友人的身体健康。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然后又不由自主地踌躇起来。他们上次见面实在一年前的五人小聚，再后来他从监控里看到对方和苏格兰一起喝酒的样子，于是有意减少了两个人联络的频率，让自己在远离故土的地方忙碌起来。萩原研二曾为这些单向的保护欲和隐瞒羞愧过一阵子，他也不知道幼驯染对他的刻意察觉了多少，但他们仅仅打了个照面的时间，萩原研二却觉得一切都已经被包容，安心得他几乎眼眶一酸。

“没有是没有…”他回应这人的关心，有意略过了和某人见面的话题，“但是没抓到刚刚开枪的那家伙…让他逃了。”

“切。”松田撇撇嘴，似乎是全无好奇一样没有多问，只是低头继续研究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炸弹结构图，留给萩原研二一个久违的发旋。一时间这位油嘴滑舌的情报专家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力气，感觉自己身处云端，他踏着轻飘飘的脚步走到松田阵平面前，蹲下，歪着头看他，“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小阵平比我还像恐怖分子喔。”他低声闷笑。

“哈，你的感想就是这个？”松田抬头用你没事吧的目光问他，在萩原研二面前打个响指叫他回神。“还没到感人至深的重逢的时候，”他抬手拍拍旁边地上的纸张，“来看，这是那个炸弹犯的东西。”

那个公益炸弹犯？萩原研二愣了下，再次环顾了一遍四周成堆的金属材料——他刚刚匆匆略过的时候只看到了箱子和废纸——所以那些箱子里面装的是这个？他们一不小心撞进对方的老巢里来了？

…那么普拉米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格兰呢，他带着松田阵平路过这里会是完全无意为之的吗？

于是萩原研二支着半边身体转了一圈，坐在了松田阵平旁边，“怎么会有结构图？”他发出疑问，“而且这种图纸一看就是给外行看的…炸弹犯本人可能和我们要找的主谋不是一个人？”

“还有这个，”卷毛警官没多废话，从旁边抓起几张纸，“看，这个构造我们都很熟悉…这张是两年前米花大厦的那个，这张是去年横滨港…最晚的是这张，”松田阵平从里面挑出一张纸，回忆这个炸弹被他回收的时间，“这枚炸弹是两个月前，9月17号。”

“所有炸弹都是某人指使别人制作的？”萩原研二质疑。

“这其实并不符合常理。”松田阵平屈起手指扶住下巴，露出思考的神色，“其实对这位炸弹犯先生来说自己制作这些炸弹是更方便的，根本没必要画这么详尽的示意图，或者说，我们至少可以证明这不是一段一对一的教导或者实验，主谋一开始的重点根本不是袭击。”

“——而且我没能在这里找到一开始的那枚。”松田阵平沉下声音，“一切的开始，四年前11月7号的那枚炸弹，我后来反复研究过——这里没有那枚炸弹的结构图。”

萩原研二沉默了几秒，然后艰难地开口，“…那么恐怕我的怀疑和你一样。”他说，“发生的是我们一开始估计的那种，最糟糕的情况——犯人清晰的知道他当时置换的是什么道具，他的目的在我身上，后面的所有炸弹都是模仿犯，或者说，是他授意，降低我们警惕的策略。”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思考的声音几乎化作实质，在不大的空旷房间里嗡嗡作响。但是这样明明也说不通——如果有某人刻意在探寻他们的秘密，并且手已经探到了零组的绝密方案，那对方又为什么放任他们计划到这种程度？会和组织有关吗？

松田阵平呻吟一声捂住了眼睛，“怪不得…我都隐隐约约觉得这家伙简直像给我刷资历的…”他吐槽到，自言自语地思考，“那也不对啊…他干嘛又要这样转移我们的视线？他目标清晰地得到了一个秘密，却又把它隐瞒起来，甚至为了放松我们的警惕给我刷了四年资历…他脑子没问题吧？”

…好耳熟的阴湿感。

萩原研二突然一下子抓到了什么。

“呃，”萩原研二看看天，看看地，最后无路可退地苦笑一声，“你猜怎么着，这种窥探感，这种有组织的行动，我想到了一个人。”

松田阵平猛地抬头，两人对视，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名字，突然感觉一下子全串起来了。

“操啊！”松田阵平表情痛苦，“我真想揍他——我追查这件事追了4年！我的风评！啊啊啊啊啊！！”

实际上你刚刚本来是有机会的…萩原研二移开目光，对松田阵平的惨叫不做评价。因为他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苏格兰为什么要换那枚炸弹？

他们还是没有触及那个源头，苏格兰的动机显然不仅仅局限于探寻，也许是想要保护他？但是他凭什么认为他会在那里遭遇危险，需要保护？如果他完全知道我们的计划，他就根本不需要做出干涉——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在他们的计划和苏格兰的干涉之间，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了，以至于苏格兰判断他需要做点什么才行——

好吧好吧，萩原研二有些懊恼地想，也许他需要一个道歉和一个道谢，才能继续深挖这件事。

93

“zero。”诸伏景光的声音打断了降谷零的思考。他循声看去，他的幼驯染正坐在窗台放空，见降谷零对他的叫喊做出了反应，他朝这个方向柔柔露出一个笑容。

“我一直有一个小问题…”诸伏景光沉思着开口，“我想知道——”

“你能辨别出我和哥哥吗？”

降谷零的第一反应是反驳。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我的观察能力还没有差到那种地步。但是他张开嘴之后立刻开始犹豫…因为他根本没有直接直面过苏格兰，但是根据松田和萩原的反应来看这个辨别也许没有他想的那样容易。于是他抬眼，从上到下地扫视幼驯染——

我可以从哪里分辨他们两个？

“zero也没办法一下子就说出肯定的答案呢。”诸伏景光笑笑，转头把视线投向窗外，“我只是在想，”他说，我只是在想——

“如果没人能分辨我们两个，那谁是谁还有意义吗？”

他问，“zero，你是怎么确定现在的我不是哥哥的？”

降谷零无话可说。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他想说因为我和你一起度过的光阴远远长过我们各自一方的时间，我熟悉你的每一个小动作，你的每一个微表情。但是他知道诸伏景光现在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自从那场加入了吐真剂和致幻剂的审问结束之后，诸伏景光就经常陷入这样的思考之中。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成为了诸伏景光，而又是什么让那个人成为了苏格兰；是什么塑造了他们两个人，是什么让两片相似的灵魂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在吐真剂中，诸伏景光可以原原本本地推测出苏格兰的手段与行动，会不会是因为，诸伏景光本来就是苏格兰？

但是这个疑惑并不是降谷零可以解答的。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客观上来说，我还没有正式地见过苏格兰。”降谷零哼了一声，为自己的犹疑找了个借口。然后他立刻尝试转移话题，“先不要思考这个了——来看看萩原给我们发的信息，关于那个炸弹犯。”

诸伏景光颇为宽容地笑了下，从阳台跳下来，探头去看降谷零的电脑。萩原研二在对他们的汇报中惯于长篇大论，洋洋洒洒从头讲述，最后包含的中心思想其实只有两个，他和松田遇见了，两人对炸弹犯身份做出了一部分推测。

“我有说过吗，”诸伏景光沉吟，“萩原研二真的很适合写报告，以及松田怎么到处偶遇别人。”

“不知道，天赋吧。”降谷零的语气有点恶劣，似乎是因为调查进度被超过产生了一点点愤懑。但诸伏景光对此很是宽容，这就是他和松田阵平的相处方式嘛。

于是他说，“而且萩原和苏格兰的关系真的很烂。”

“嗯？嗯…”降谷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反应。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诸伏景光的喉结上方有一闪而过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