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给我滚过来!”金丞相府里忽然响起云士存的暴怒声,响彻云霄。
半个时辰之后,云昭带着膝盖上两个黑印,坐在了书房里。他的鼻前吸着一支没沾墨的毛笔,一只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
赛马的事传到了云士存的耳朵里,再加上云昭逃课之事,可把金丞相气得不轻。
“你给我好好把《庚金戒律》抄上十遍!不抄完不准出来!”父亲的咆哮声再次在窗外炸开。
云昭的笔“吧嗒”一声落地,在地上滚了滚。
父亲的身影还印在窗户上,云昭只得苦着脸,摊开纸,老老实实地抄戒律。
《庚金戒律》是大合朝的五大戒律之一,据说是白帝锐锋传下来的,用于约束修炼金灵韵之人。这片天地共有五位神明,对应五行。分别是白帝锐峰(金),居昆仑镜宫,主杀伐 ;青帝青荣(木),栖建木神树,主生机 ;黑帝玄润(水),镇归墟之眼,主深渊 ;赤帝炎煌(火),守炎谷秘境,主锻造 ;黄帝厚载(土),坐中央钧天,主平衡。而且每年都有五帝祭祀,热闹非凡。
待到父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云昭把毛笔往桌上一扔,躺在椅子上。
“什么《庚金戒律》,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如咱们金丞相的连环咆哮。”
云昭躺了好一会儿,又开始无聊了,一看到桌面那沓厚厚的白纸,他就哭丧着脸。老爹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罚人抄书这点不好,废纸废墨又费时间,而且又没什么用。
无聊是第一生产力,云昭灵机一动,起身裁纸,在纸上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云士存出现在了纸上,活灵活现。
“哼哼!金相咆哮图!”云昭一边乐呵,一边继续往下画,不多时,他的手边多了一沓厚厚的手稿。
此时的金丞相头顶冒火,成为一团火焰,配上咆哮的样子,可谓是逗趣非凡。云昭乐不可支,提笔写下:练到此境,金相转火相!此乃秘籍!
少年把画纸订好,看了看《庚金戒律》,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之后,他老老实实地把戒律抄了十遍,此时,已经能听到鸡鸣声。
“哎!我的聪明才智用在抄写上,可真是白费了。老爹一点也不懂得珍惜。暴殄天物啊。”云昭说完,一跃而上,跳上了房梁,摸到了一个匣子。
“嘿嘿!好东西好东西!”云昭一打开,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里头是好几个发霉的点心,是他上次被罚的时候藏在这里的。
少年动手能力极强,也不在意点心已经发霉,一扯一捏,一下子,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就出现了。
“哈哈!我得给她取个名字!就叫做混沌娘娘像吧!”云昭哼着小曲,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人像,满意得很。
这个混沌娘娘像,云昭用霉斑做了头发,还用两个糖豆给她做了眼睛,匣子里头有一双筷子,他把筷子折断了当成手。一个混沌娘娘相就此成型。
“你果然很会自寻乐子。”云昭的头顶传来了冰冷得像刀剑一样的声音。
云昭头也不抬,还在慢悠悠地修改着混沌娘娘像,笑着道:“那是自然!像你这样!可就不行了!”
“金相之人自当有金相人的风采!你这样,莫怪金丞相总罚你抄戒律。”金戈鸣皱眉,双手环胸,一把长剑抱在怀里。
“没事儿!老爹又看不到!哦!昨天的事谢谢你了!你那筷子使得真威风!哈哈!前金丞相之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断金剑’金戈鸣果然名不虚传!”
“过誉!”
“不客气!金戈鸣金大侠大侠,昨天茶楼那个小吏,到底怎么回事?”云昭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歇。
金戈鸣身形高大,手戴钢制手套,面白如铁,戴着一顶大斗笠。他抬起眼,瞳孔是浅金色的,冷冽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剑,让人不敢直视。
“你想知道?”
“那是当然。啦啦啦! 对方都想要我的小命了,我还不能问问?”
金戈鸣沉默了一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随后“嗯”了一声。
“说吧。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和个闷葫芦一样。断金剑金大侠,你这要改改。行走江湖,必须要能说会道啊。”
“云昭,金丞相罚你果然没罚错。”金戈鸣郑重其事地道。
“别别别!老头子已经够变态的了,再罚下去,我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这书房了!还有!他再让我抄写《庚金戒律》,我就能成活的印字雕版!”
金戈鸣不想再听下去,他知道必须得迅速截断这小子的话,不然他能说到明天天亮。
“那个小吏被人暗算了!他的颈部有蚁丝!”
“什么?怎么会有蚁丝?京都什么时候有蚁族混了进来?”云昭嘴上表现得惊奇,但手上的动作不断,看不出受惊吓的样子。
“确实是蚁丝。已经入体,毒液迅速控制了他的心肺脑,所以他才会喷血之后四处杀人。”
云昭回过身,朝金戈鸣点点头:“断金剑果然厉害!居然能在凿云卫的眼皮底下查出这么多东西!佩服佩服!”
金戈鸣沉默不语。虽说他现在的身份见不得光,但身为曾经的金丞相之子,并且是金锋营的前副统领,查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云昭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问道:“那个说书先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死了。”
“ 嗯?”
“他还没回到家,就死了。死在门前的小巷里。”
“什么?他是怎么死的?哪个混蛋下的手!”云昭气愤得很,拍了拍房梁,站了起来。
“不知。未曾有人靠近他,他就死了。身上也没有蚁丝。”
云昭“哦”又坐了回去,金戈鸣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没有头绪了。
真是可气可恨!让他揪出这背后的老鼠!他非要把对方大卸八块,供在混沌娘娘像面前不可!
“哒哒哒”远处传来了丫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走了!”金戈鸣说完,像只大鸟一样,咻的一声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少爷,奴婢给您送汤!”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巧儿、春儿的声音传了进来。
“嗯!我这就来!”云昭轻飘飘地下了房梁,抓住门把,身体向前一歪,随后又往后一侧,一下把门拉开了。
巧儿和春儿捂嘴笑,把汤递给他:“大少爷,这是夫人让人熬的五行调和汤,说让您喝完了就去上学。”
“替我谢谢母亲!”云昭“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一手还端着那碗黑乎乎的五行调和汤。
所谓的五行调和汤,是来调和云昭体内的木毒和金毒,但是他从小喝到大,效果已接近于无。而那个味道,不说也罢。
少年屏住顶住呼吸,习惯性地喝了一口,然后面不改色地把汤药倒进了窗外的花盆里。
他刚关上窗,“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而且越来越响。
与此同时,整个书房的窗户还有柱子,甚至是屋顶上的瓦片,都在剧烈的抖动着。“噼里啪啦”屋顶掉下无数瓦片。
“砰”一声巨响,一株巨大无比的昙花捅破了书房的屋顶,昙花像是一个巨大的喇叭一样,就这么慢慢地在云昭头顶盛开了。
少年目瞪口呆,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朵几乎有整个屋顶那么大的昙花。
整个金丞相府的人都被惊醒了,丫鬟小厮护卫往书房赶。但是,所有的声音都被金丞相的一声咆哮盖住了:“云昭!你这孽障!又在做什么?”
半炷香之后,云昭垂头丧气地站在了父亲和母亲面前。母亲林蘅披着一件外衣,仔细地查看昙花的根茎,随后点了点头。
云士存则是虎着一张脸,坐在八仙椅上,狠狠地瞪着云昭。
林蘅轻声说道:“是五行调和汤的味道,这昙花吃了不少一段时间。体内的五行之力太多,一下子猛涨,才会捅破书房。”
“云昭!你给我跪下!”金丞相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具连着跳了两三跳,这才“哐当”一声落下,四分五裂。
云昭顺从地跪了下来,一缕发丝还调皮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这孽障!好好的五行调和汤!拿去喂花!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昭还在垂头丧气,但他内心极其震撼。虽然知道大合朝的秘境有许多高大的植物,但是家里忽然出现了一朵比屋顶还大的昙花,还是让见识过诸多奇珍异宝的云少爷震惊了。
要是这五行调和汤本钱大大降低,再用来浇粮食,天下有多少百姓能不受冻挨饿啊?
母亲林蘅紧皱着眉头,轻声道:“昭儿,你用五行调和汤喂了多久的花?”
“三……三年!”
“混账!”云士存怒不可遏,抽起一根藤条,冲着云昭而去。
云昭立刻起身,抱头鼠串。
此时天色将明,天上的星星还隐约可见。云昭夺门而出,抬眼一看,只见天上的星轨忽然转向黯淡。但他已经来不及细看了,父亲已经拿着藤条追了出来。
云昭的妹妹云铃,躺在床上,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听着府里头父亲怒骂哥哥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嗯!不愧是咱金丞相家的,真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