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钳制着,江辞也不是没有脾气,奋力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许宥礼。
随之而来的,是脖颈上越来越大力的反击。
江辞视线边缘一片漆黑,舌头伸的老长,大口大口喘气。黑影却轻笑一声,俯下身,和他舌尖相缠。
怪异扭曲的亲昵感,连同冰碴从喉间滚落。
“真可爱,小辞……”
一声俯在耳边的呢喃,江辞猛地睁开眼睛,从梦魇里惊醒。
天已经亮了,室内一切如常。
愤怒的情绪淤塞在胸口,江辞缓了许久,才麻木地起床洗漱、穿上工作服,按照以往的上班路线开车。
来到律所后,他按照记忆来到自己的工位,捏了捏酸涩的脖颈,眼前似乎闪过一道人影。
江辞抬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
视线直勾勾定在不远处的男人脸上。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色西服套装,袖扣是精致银色蔷薇花,修长指节和清冷的五官,每一处熟悉得让江辞胆战心惊。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许宥礼。
他不是消失了吗?
不是所有人都告诉自己说,许宥礼并不存在吗?
可为什么他又回来了?
一个接着一个疑惑将江辞多日以来建造的高塔彻底击碎,平日熟悉的办公室开始扭曲变形,像是一只被饿了许久的野兽,匍匐已久终于等来了将猎物一口吞食的那天。
许宥礼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微微朝他笑了下。
明明只是微小的弧度,却如同沾满鲜血的獠牙。
江辞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浑身的温度像失控般向地面涌去。
卢煜从电梯走到许宥礼身边,揽着许宥礼的脖子进入办公室开始私人谈话,与此同时,江辞身边的新同事也在打卡前一分钟赶进来,瘫在椅子上长呼口气,“累死我了,今天早高峰人也太多了。”
身边人并不搭腔,眼神恍惚地看着那间紧闭的办公室。
“怎么了?”男生重重咬了一口面包,凑到江辞身边,“你一直看着许老大办公室干嘛?”
“许……老大?”江辞怔怔重复,“之前不还说,律所只有卢律师一个老大吗?”
“说什么呢?睡蒙了吧你。”男生笑了笑,“青阳从开业起就是卢律师和许律师一起创办的,啥时候说过这话?”
他的声音像道惊雷在江辞耳膜边缘炸起,江辞死死攥着拳头,猛地站起身,三两步冲进许宥礼的办公室。
卢煜正在和许宥礼说话,见到莽撞闯进来的青年忍不住皱了皱眉,“我记得你叫江辞吧,我们正在谈话,请你出去,还有,下次记得敲门。”
江辞没有看他,而是直直走到许宥礼面前,一手拽住他的领带,完全不顾音量和外界的目光,“许宥礼,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毫不克制的怒吼声在墙壁上碰撞,连地板也发出微妙的震动。不仅是卢煜,外面的同事也呆了,纷纷竖起耳朵吃瓜。
卢煜看看江辞,又看看许宥礼,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宥礼,你们俩……”
许宥礼只是平静地正了正领带,“卢煜,你先去处理资料。”
卢煜“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办公室。
只是两人这气势,任谁看都是小两口吵架。
许宥礼抬眼,正对着一脸愤怒的江辞笑了笑,“小辞,怎么生气了还这么可爱?”
“闭嘴!”江辞气得浑身肌肉绷紧,攥着领带的力度更紧,狠狠向前一拉。
许宥礼被他拉了个踉跄,脸上却依旧挂着体面的微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戏弄我好玩吗?许宥礼。”
许宥礼眯起深色眼睛,慢悠悠道:“江辞,这怎么能是我戏弄你呢。”
“你本来,就从来没从这场游戏里逃出去过啊。”
许宥礼说话的声音很慢,一字一顿,却像一把把尖刀插在江辞的胸口上。
江辞顿时失力,怔愣地后退两步,过往的一幕幕如幻灯片不断闪现,冷汗霎时间浸透全身。
他从来没出去过?
他还在那个梦里?
那这段日子,算什么……
江辞猛地抬头,却见早晨洒满阳光的事务所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被阴暗笼罩的公寓,压抑氛围令江辞的眼皮一跳一跳,快要喘不过气。
他咬紧牙关,挥起拳头打向许宥礼那张平静到令人牙痒痒的脸。
“许宥礼,戏弄我很好玩是不是?!”
许宥礼的嘴唇渗出了血,胸腔里却传出一道愉悦的嗡鸣。
伴随着这场时长几个月虚拟真实游戏的结束,玩家的愤怒令操控者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江辞看着他脸上挂着的笑,怒火将他脑子烧的一片空白。
这段时间的噩梦、诡异、游走在精神病人和灵异鬼怪两个极端的自己……都只是许宥礼掌心里的一个玩具。
好玩吗?
看着被蒙在鼓里、愚蠢的他发疯,到底有什么乐趣?
他死死将许宥礼压在地上,手掌疯狂掐动着他的脖子,眼眶里的红血丝迅速朝双瞳聚拢。
许宥礼温声提醒,“小辞,你这点力气不够——”
还没等他说完,江辞一把抽出桌子上水果盘里沾满霉菌的水果刀,一把扎在许宥礼的眼眶里。
“滋——”
汁水四溅。
江辞红着眼,咬紧牙关,看着许宥礼的眼神充满了赤果果的恨意,一字一顿道:“闭嘴!闭嘴!闭嘴!”
一刀接着一刀,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许宥礼的脸被扎成了马蜂窝。
直到力竭,江辞才跌坐在地板上,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男人。
即便知道许宥礼不会死,这一秒,他也真诚地祝福对方赶快下地狱。
脸上捅得全是洞的尸体以诡谲地反姿态从地面上爬起,骨节发出“咔哒”地摩擦声。他站直身体,慢悠悠地走到江辞面前,低身,和江辞的脸只保留一寸的距离。
“原来小辞喜欢这样的我吗?”男人歪头,冰冷的指腹抚上江辞的唇,“既然如此,我以后就顶着这副脸,和你接吻、拥抱、做-爱……”
“够了!”江辞怒喝,扬起水果刀在他下巴上又是一刀。
血淋淋的面皮垂在脖颈上,里面的白色骨节清晰可见。
无数脓血找到出口似的喷涌而出,密密麻麻地落在地毯上,染红一片。
许宥礼低头啧了一声,“小辞最讨厌不干净和难闻的气味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还需要问我吗?”江辞嘲讽,“反正发生多糟糕的事,你都有的是手段让它们变成想要的样子,对吧?”
“原来我在小辞眼里,这么厉害啊?”许宥礼语气很愉悦,只是因为五官四分五裂,看不出是嘲讽还是真的开心,“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呢?”
眼看许宥礼越贴越近,江辞下意识拿起水果刀防身,却见对方直勾勾走近,刀尖彻底沁入胸膛。
江辞瞳孔地震,手指甚至还能感受到,金属沁入器官缝隙的震颤。
许宥礼低头吻了吻他鬓角的碎发,声音却阴森森地变了个调。
“为什么不说话?和别人拥抱很开心吧?还想和他干什么?”
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了下来,手指死死钳住江辞的下巴,无数眼珠从满脸孔洞中挤出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辞。
江辞见到这一幕,机体本能地察觉到强烈恶心和恐惧,僵在原地,浑身像涂满了502胶水。
江辞从小就十分讨厌长腿动物,尤其是蜘蛛,长了那么多条腿不说,还有好多双眼睛,简直是童年噩梦。
而此时的许宥礼……简直比蜘蛛恐怖一万倍。
客厅里落针可闻,只剩江辞微弱的呼吸声,他手指一松,水果刀吧嗒掉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
“疯子。”江辞从颤抖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疯子!”
“嗯?”许宥礼懒懒转了转眼珠,好整以暇地凑近,“我变成这样,不都是你调-教的好?”
那张脸连同身上的腐朽味越来越近,江辞猛地别过脸,扶住胸口干呕几声。
要不是今天没吃早饭,他高低全吐出来。
太恶心了……
许宥礼看到江辞脸上痛苦的表情,却笑了。
“厌恶我吗?”他手指用力掰过江辞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
江辞挣脱不成,冷冷抬眼盯着其中一只眼睛,忍耐着胃部翻山倒海的恶心,“何止,我光是看你一眼就想吐。”
月光顺着窗沿洒落,照在许宥礼的脸上,竟将他眼中照出一丝兴奋。
“对,就是这样。”他看着江辞,表情越来越狰狞,“小辞,你就该厌恶我、恨我、忘不掉我……”
他俯身靠在江辞耳边,陶醉地闭上眼睛。
“一辈子也离不开我。”
江辞感受到肌肤一寸处源源不断的凉意和黏腻感,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像是无数只苍白弱小的触手撕扯他的耳膜,将他拖入晦暗的深渊。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发现密室的那天。
这次,江辞站在室内,看着门在眼前一点点关闭。
他怔怔看着一墙之隔的自由在视线内飘散,微弱的关门声后,房内彻底陷入死寂。
这时,天花板上的灯开了。
原本贴在墙上的照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江辞江辞江辞江辞江辞……】
起初的字迹还算正常,与许宥礼在律所时的字迹并无不同。
可渐渐的,那笔迹越来越扭曲狰狞,不少地方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划破了墙面,深可见里面挂着的网格。
满墙全是他的名字。
江辞被钉在原地,内心翻涌的愤怒让血液沸腾,全身筋骨崩在一起,用力逃脱着身体上的限制……无力感却将固执彻底土崩瓦解。
难道说,他真的一辈子都离不开许宥礼了吗?